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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志愿文学获奖作品:小说《续断桥》

 

2020-07-10 12:52: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因为有了陈规的讲述作铺垫,她也里也着实有点慌。果然,头发凌乱的蓝母见到她时,瞪圆了眼睛,用挺可怕的眼神,从上而下、从下而上反复打量高小桥,看得高小桥心里直发毛。打量了十几次之后,她只淡淡地说一句:“你来了。”就急急地回屋里抄起一根扁担赶出来。蓝朵朵赶紧护着高小桥并推她出去,高小桥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蓝母说:“作什么?我赶鸭回来杀,做饭给她吃。”高小桥悬着的心放下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蓝母怎么轻易“放过”自己。
  蓝朵朵咧咧嘴,算是笑了吧,那是高小桥第一次看到蓝朵朵笑,那一刻她肯定自己的努力是值得的,肯定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高小桥也偶尔和林冬妮一起回家,看望林母。高小桥去林家的时候,禤长安除了打电话就是吹笛,他把所有心事藏在笛声中。高小桥在学校的时候,禤长安很少吹,他不想看到她的落寞。他知道自己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会不经意地触动她的痛感,而且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也同样吓着了自己,在高小桥面前,他感觉自己有些行为有些情感是不可控的。禤长安有时候也很迷惘,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县里文工团送戏剧下乡,很快就发现了能歌善舞的林冬妮,有活动时就拉了林冬妮出去。
  深秋的夜,林冬妮不在学校。高小桥就把自己的心紧锁起来。她依然和禤长安一起吃饭,但是语言总是过分客气了,比如之前高小桥叫禤长安做禤长安,现在改叫禤老师。这样的高小桥让禤长安莫名的心痛也莫名地心乱。
  尽管高小桥竭力让自己神态自若,但是气氛还是尴尬了,两人吃饭的时候,居然同时夹一根菜,然后又同时缩回,高小桥尴尬地低头扒饭。后来禤长安就把菜夹到高小桥的碗里,静静地看着她吃。一只不安分的猫在高小桥心里轻轻撩拨她,她觉得脸烧得滚烫滚烫的。灯光下的高小桥,是那样娴静而素净,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脸上的红晕更添几分娇羞,惹人怜爱。
  禤长安痴痴地看着,高小桥胡乱地吃过就手忙脚乱地收拾碗筷。
  “让我来。”禤长安按停高小桥的手,高小桥慌乱地抽出,去洗刀与砧板。
  我如何才能让她不慌乱?又如何能让她心安?禤长安心里充满怜惜,目光一刻也没离开过受惊的她。
  高小桥不听使唤的手把砧板给放歪了,可她顾不上这些,逃也似的走出厨房,却在门口遇上正端着碗筷进来的禤长安,她就紧靠着另一边门框出,那门锁烂了,一根铁钉外露,把高小桥细嫩的手腕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血瞬间往外涌。高小桥疼得咬着唇蹲下来。
  禤长安把碗一放飞奔去办公室取来应急药箱。他一边用腆酊、酒精消毒,一边往伤口吹气,怕高小桥疼。然后轻轻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撒上云南白药粉末,最后缠纱布。
  那年的他与眼前人重影交叠,高小桥思绪像一堆乱丝线,理不清经胳,是幻觉?还是真实?当禤长安扶着高小桥起来的时候,高小桥心中那紧闭的庭院突然被撞开,她迷茫地呢喃:“告诉我,你是谁?你是皓还是长安?”
  称呼从禤老师变为长安,禤长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深情地拥高小桥进怀里。虽然他明白,她心里装的不是长安而是皓,但他也激动得泪光闪闪,至少他可以排除她为林小克守身这个传言。
  只是,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讲那个故事给她听,这对她太残忍,可是不讲难道就不残忍吗?禤长安心里很矛盾。
  “那么我究竟是谁呢?我还是我吗?我是他吗?我是他吗?!”禤长安迷惘了,他紧紧地拥着高小桥。
  怀里的人儿身躯渐渐变僵,挣脱他,然后掩面跑回房间,留下禤长安在原地发愣。这样也好,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既然给不了她幸福,往后就不打扰。
  深秋夜露寒,一轮冷月早已卧在山头,禤长安觉着深深的寒意。接下来的日子,究竟该如何把握那把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纸天平呢?
  高小桥的单薄的身影映在窗上,禤长安知道她又在画画了,这是她每晚的必修课——她又瘦了。
  十年了,她还在画里走不出来,或者说她刻意让自己在画里迷失。
  禤长安无法形容他第一次看到高小桥那幅画的情景。画已看起来已经有好些年月了,如同那个日记本一样,有一种蛊惑的魔力,让人怦然心动,也让人蓦然揪心。画面的冷让他感到寒凉,然而画仍有潜在的希望的,那一轮朝阳,或许正是这一种希望的力量,牵引着她一往无前。
  禤长安深深叹一口气,缓缓踱回房间。
  高小桥听着房门掩上的声音,泪便肆意滑落。她告诉自己,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他离开十年,连个电话与信息都没有过,身边怎么可能会有他的气息。
  高小桥呀高小桥,你是恨嫁了吗?怎么能胡思乱想。她告诉自己,今后远离那个叫禤长安的人。她已经认准了他,她相信月老会在每一对有情人之间搭建一座叫做“缘”的桥,只是属于他和她的已经断了。
  她强迫自己去睡觉。她数了三千六百七十九只绵羊才迷迷糊糊入睡了。她见到他了,一如以往,俊朗轩昂;一如既往,高冷自信。他深情地吹着笛,那首熟悉的旋律,是她的专属。一曲终了,他深情地注视着她,然后把她紧紧拥入怀,久违的温暖如幸福的云朵一样将她包围,她喜极而泣。
  他说他再为她吹一曲,她即兴弹琴助兴。然而笛声渐渐变得哀怨凄婉,渐渐变小,他渐渐模糊,渐渐隐退。
  “皓!皓!她嘶声喊,然而他突然消失了,只剩断桥,只剩漫天的雨,她在漩涡里挣扎,失声痛哭。
  一曲终了,禤长安默默地藏起笛来。他想把所有心事都付与笛,在他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全部归还给高小桥。
  禤长安知道自己是一个用倒计时去计算生命的人,注定不配拥有爱。他不能,也不忍心让她把自己一辈子困在画里。他希望,她不再紧锁庭院,而是走出自己。他宁愿,默默守候,深情祝福。
  第二年春,根市统一部署,规定下一学年度统一不开设学前班,着力推进学前三年教育,要在农村小学开设公立幼儿园。
  蟠龙小学被列为第一批设立公立幼儿园的对象。可是蟠龙小学缺场所。校园面积本就不大,东面一幢三个教室的教学楼,共两层;北面一排小平房,四个教室。西面是低矮的厨房,还有原来的器材室等改成的小房间,以供教师住。
  高小桥为场地的问题头疼,罗树有不紧不慢地用手指头敲着桌面说这一点不难,有问题就找周才,一边说一边朝樊容姬努努嘴。樊容姬明白,他意思是叫村委让地,让出原来村委那一排瓦房还有瓦房前面的小草坪。樊容姬说:“主意是好,可这是众人的事,不是老周一个人说了算,这是要开村民代表大会议定的。待我回去向他提议提议。”
  陈规则认为万万不可行,他觉得村委的地总归应该是村委的,学校的地才是学校的,再说了,村民是不会同意的。
  高小桥沉思良久,认为可以试试与村委那边商量,毕竟村委的场所比较宽,让地后他们仍有足够的场所用来办公。
  周才在心里默默盘算一遍村委让出的地约有多少平米,折按当下市场价,村委得让出多少利益,虽说这一来村委着实亏损,但周才还是认为建议可行。他的观点和叶老一样,认为只有把家乡的教育事业做好了,才能彻底改变家乡的现状。主意一定他马上行动,先召开村干会议,一致通过后再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大会以五分之四的同意票通过。没同意的在村干的思想开导下也默认了。
  幼儿园建好后,囿于山村条件,幼儿园还不能完全独立出来。能歌善舞的林冬妮自然是成为幼儿园的教师,潘炳珍也请调回幼儿园上班,她的小宝也光荣入园了。
  有了幼儿园之后,高小桥变得更忙碌了,她每天拼命工作。偶尔闲下来的周末她便写生、弹琴或者是到林家、蓝家去逛逛。她觉得或许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禤长安也是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玩笛子,要么校外踏青去。时间一长,同事们都觉察出两人之间的怪异。总明里暗里牵搭二人,尤其是樊容姬和罗树有。但是当事者都漠然置之。
  村委那边缺信息员,林冬妮自我推荐做志愿者,在教学之余负责蟠龙村扶贫信息录入及整理。有了年轻又聪敏的林冬妮的帮忙,村委里原来乱作一团的资料终于得以整理得井井有条。不久后林冬妮恋爱了,对方是驻村第一书记。恋爱后的林冬妮更加机灵活泼,整天如春日的燕子一样闹喳着。但她偶尔也会瞧瞧禤长安,又看看高小桥,然后若有所思。
  扶贫工作开展得轰轰烈烈,乡镇政府分派扶贫任务给党员教师。高小桥和禤长安的帮扶对象都在同一个村同一个屯,是学校服务区内最远的那几户人家,真是巧。
  每次落村扶贫对高小桥和禤长安来说,都是一种煎熬,明明刻意避开的两个人,现在偏偏又被捆绑在一起。那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气息如春日的花香让人无处躲藏,她不敢开口说话,她怕自己语无伦次。禤长安早已偏离了原来预设的轨道,他当初以为,他来支教仅是续一个人未了的心愿,播撒一份爱给山村孩子,短短的一生也算过得有价值、有意义了。可现在他明白,他再也不能够全身而退了,他心里萌发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而且任他如何压制,这种情愫还是疯狂地滋长,他只能把这种情愫转化为一种无声的守护。心事重重的禤长安也不开口说话,可刻意的沉默却无意中营造了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氛围。路很远,很偏僻,这种尴尬的沉默总让两个人心乱如麻。
  有一回扶贫回来路过蓝朵朵家,见到蓝朵朵,蓝朵朵长成大姑娘了,含蓄内敛而不内向。她非要高小桥进去坐坐。蓝母在里屋大声地唠唠叨叨。高小桥看看禤长安,有点为难。禤长安知趣地说我先回去,脸上写满失落。蓝朵朵却一把拽住禤长安的衣袖,邀他一起进去坐坐。
  其实高小桥并不是觉着禤长安碍事,而是担心蓝母会追打。高小桥说我先进去跟阿姨打个招呼。蓝母却穿着肥大的衣衫趿拉着大拖鞋走出来,她脸上了茶云又有褶皱,看起来像失去水份的百香果。蓝母一见到高小桥,便不唠叨了,嘴角上扬,算是笑吧。
  可蓝母刚扬起的那一丝笑意,在看到禤长安便迅速凝固了,她瞪大了眼睛凑近禤长安,从上往下端详一遍,再从下往上端详一遍,最后把目光锁定脸部,仿佛要精密丈量五官的位置,或是穿透皮肉,看到骨子里去。高小桥担心她有意外举动,快速走到禤长安面前做防护。因为高小桥亲眼看到过她追打陌生人。蓝母却不买账,拉开高小桥再瞪大眼直愣愣地打量禤长安。
  禤长安察觉蓝母的不对劲,他一脸疑惑地看着高小桥。这时蓝朵朵说:“妈,人客来了,叫人进家里坐啊!”
  蓝母看看高小桥,看看禤长安,绷紧的神经放松了,像是自言自语:“来了,就好。”
  高小桥这才松一口气,她和禤长安一道走进去。
  蓝朵朵悄悄跟高小桥耳语,说这禤长安和高老师简直是绝配。高小桥耳根一阵发热,嗔怪蓝朵朵。
  回去路上,禤长安没头没脑地说:“你有没有发觉,蓝朵朵长得有点像你,深邃的大眼,如深潭,让人看不到底。”
  这是他的评价?还是他的评价?高小桥心里有一阵子恍惚,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出现蓝朵朵的样子,貌似真的有点像。
  高小桥没接那话题,而是故作轻松地聊蓝朵朵的自闭,聊蓝母的不幸。聊着聊着就沉到故事中去了,她不觉和禤长安挨着肩走。蓝朵朵的名字出现过在日记本,但是情感没有那么细腻,人物没有那么生动,情节也没有那么曲折。禤长安痴痴地看着高小桥,她的表情随着人物心情的变换、故事的起伏而变换神采,她是有多久没有这样神情自若地在他面前表达过了。一阵清爽的晚风,将高小桥的长发吹到禤长安脸上,独特的清香让禤长安心里躁动不安,他把秀发轻轻拨回高小桥的肩上,然轻柔地替高小桥理了理发丝。
  多么熟悉的动作!高小桥又产生了幻觉,她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眼睛里的神采不见了,她不再说话,故意放慢脚步,刻意与禤长安保持距离。
  禤长安心里特别特别地疼痛,他知道,她又紧锁自己的庭院了。
  又是一个周末,禤长安去省城了。
  傍晚时分还没回到,却起风了。山里的秋风来得猛,一阵接一阵,门一直砰砰响,高小桥把校园内所有的门窗检查一遍。她发现禤长安的门没有关牢,她没多想,便去替他关上。
  这一关,她整个人像撞了邪一样愣住了,禤长安桌上有一把笛子!那把笛子她认得,就算变成灰她也认得!
  高小桥捂住胸口,原来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感受到他的气息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可他明明又不是他!
  她颤抖着手抚摸着笛子,没错,是他!笛子底部有字母TG,那是她的手笔!
  她觉得身子被抽了筋骨一样无力,她任身体靠着桌子滑下来,蹲坐后却见桌子下有一个精致的箱子,里面装着日记本,多么熟悉的日记本!是他一贯喜欢的素简风,深蓝底色,缀三两星素色花。她忍不住打开来看……她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无论画里还是画外,她已经永失所爱!该死的骄傲!该死的自尊!
  她还看到了禤长安的日记。
  禤长安。是A省龙头茶业的公子。他不差钱,可他差一个健康的身体。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已经到了终末期心力衰竭阶段,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唯一的希望,是找到配型的心脏,否则生命进入最后半年倒计时。但是这谈何容易!
  他知道他撑不过去了,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这时候从B省省立医院传来一个消息,有一个车祸重伤的人生命危在旦夕,愿意捐出心脏,但是受捐者要接受一个要求——用心把他的一箱日记本看完,并替他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配型成功,禤长安家人欣喜若狂。手术很顺利,顺利得叫人吃惊,术后基本没有排异反应。但是他心里明白,即使手术如此成功,做过心脏移植的平均寿命也只有10年左右,除非出现奇迹。他并不敢奢望奇迹,他只希望这10年能够变得更有价值。
  禤长安在病床上读了他的日记。他日记的男主角叫唐皓,女主角叫高小桥。他们都很优秀,他们都很骄傲。因为一场雨,因为一座桥,相互不肯退步,唐皓离开,高小桥留下。从此他们远隔千山万水。
  其实唐皓当晚未回,雨大,他一个人即将爬山路时,山脚下一户农家劝他先留宿一晚,待天明再爬山,否则很不安全。那户主六十开外,认出唐皓是刚刚送高小桥过来的年轻人,在雨夜里跟他讲蟠龙小学,讲叶老,讲刘贵,讲高小桥与蓝朵朵……老人眼里的蟠龙小学是有灵魂的。而且这些灵魂都是高贵的。老人没读过书,可是蟠龙小学在他心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他是河上的摆渡者。
  蟠龙小学的人和事,在唐皓内心漾起层层波澜,那样轻柔,那样温暖,然而对上刚才风险的一幕,他内心又不可遏止地狂澜迭起。
  “任何人都无法抵制它的魅力”高小桥的话在他耳畔回响。不可否认,蟠龙小学确实有着一种慑人心魄的东西,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退步。他一直死命抗拒那个吃人的漩涡、那足以令他完全崩溃的一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没有用,只要他闭上眼睛,那漩涡就面目狰狞地露出长长的獠牙,要吞掉他的小桥。以至于多年后,这个梦还是那样反复纠缠着他。
  他不要这样去迁就高小桥,任何可能危及高小桥生命的行为他都拒绝迁就。他害怕有一天,漩涡要把心爱的女人夺走。他只能赌一把,赌高小桥是不是足够爱他。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高小桥的梦想,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定是蟠龙小学?高小桥——桥断,要是世上真的有预言 ,那么这是多么可怕的预言!
  他唐皓是那样优秀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他以为他这样决绝地离去,高小桥总有一天要追随而来的,可是他想错了。高小桥不但没有屈从他,甚至连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这是他一辈子的痛,他曾无数次质疑这份爱。
  唐皓始终是优秀的,他的梦是创业。他确实是白手起家。从开始的跑业务,到后来成为大企业茶油纯的老板。
  他一直用他的方式默默关注蟠龙小学的动态,无论是创业之初,还是小有成就之际,他一直量力而为,去支持蟠龙小学。他从跑业务做起,辗转各地,所以捐物资或者钱物,地点总是不确定。
  唐皓这样做除了是善念也是出于一份私心,他在想,或许有一天高小桥会联想到是他,然后主动联系他。他就可以放下该死的骄傲,不顾一切地拥抱她。可是等来的是一次次的失望。他的手机屏幕,再也没有闪现过“小桥”二字。
  他捐过课桌,捐过办公用品,捐过图书,捐过款……他甚至在知道林小克后,痛不欲生,拼命工作来折磨自己。他痛恨那份该死的骄傲,让自己把机会拱手相让。
  他也参加其他公益事业。他想或许只有这样,他才时刻与高小桥共呼吸同方向。
  得知林小克病逝的消息,唐皓居然会暗自欢喜,他知道这种欢喜有悖常规,也太过冷酷,可是他不能假装听不见自己的心声。可是后来听到关于高小桥为林小克守身的传闻,他又变态地想,要是林小克当初没走,那她或许就寻着幸福了。
  那时候唐皓正在创立自己的子公司。他想,等子公司投产并进入正式轨道的时候,他不管如何也要低下骄傲的头,重新赢得佳人心。
  可是世事往往不按人的预设去发展,他的子公司刚开始投产,便因内部人出卖核心技术,而被其他公司恶意告他侵权。处理这事让他心力交瘁,等一切恢复正常轨道后,他立刻订了机票,准备回程找高小桥。
  然而就在回去前几的上班路上,一个小女孩突然闯出马路,他猛地打方向盘,女孩有惊无险,他却连人带车飞出马路。他重伤进入ICU,他自知时间不多了,决定捐献出自己的心脏,让受捐者代替他继续默默关注蟠龙小学。
  禤长安的心脏移植手术很顺利,排异期也几乎没有排异反应。就是因为前期体质极差,所以他术后休息了半年,用半年时间去读那厚厚的几本笔记本,读得太认真,他常常会偶尔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就参与了日记里那些故事的某一个桥段。
  除了日记,藏在箱里的还有一把看起来年月很久的笛子,但是笛身很光洁,禤长安不断把玩着他,日记里有一首歌,他为她写的,想必他天天吹这首曲子吧。
  你笑了 秋波盈盈
  我的世界就天朗气清
  ……
  他越来越强烈地想参与到故事的桥段中,哪怕只是亲身体验一下故事的背景——断桥或蟠龙小学。
  他决定去蟠龙小学支教。走完了报名培训等流程,他就到了蟠龙小学。来的时候是教育局的派人送来的,之字型的路,迂回在半山腰,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禤长安还是倒抽了几口冷气。
  禤长安原以为,他将会是这个故事最冷静的叙述者和最深情的见证者,没想到后来竟不由自主地越界了,他在见证故事的过程中,居然失控参与到故事中去。无论是高小桥还是蟠龙小学,或者是那些质朴的学生,都已经深入自己的骨髓,自己也于不觉中成为故事的主角。
  他们去扶贫回来那晚,禤长安的日记是
  “她如一头受伤的小鹿,是那样惊恐无助,我很痛苦,却不能靠进一步,如果可以,我宁愿替桥牵线,让她有人呵护有人疼,然后我深情祝福,默默守护。”
  高小桥借着桌子支撑站起来,她紧紧地抱着日记本,紧紧地、紧紧地,泪水打湿了所有的回忆……
  高小桥两眼空洞,是的,断桥或画,或许都应该画上句号了。路还在远方,伤痛不应该成为停止前行的符号。
  高小桥她明白,真正的断桥其实在心中,是时候要续上了。
  三年后,蟠龙村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道路开通了,到镇上去只需十分钟的车程。民居变样了,生活改善了,高山茶茶香醉人,蟠龙村再也不是贫穷落后的代名词,而是成为随着时代倔起的新符号。
  2016年,应义务教育均衡发展要求,学校扩招老师,学校进了4个年轻的老师,蓝朵朵是其中一个。学校以茶作为主题文化,校园茶文化氛围浓郁。
  蟠龙小学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蟠龙小学了。高小桥和禤长安抱着一岁的娃,他们决定走向下一站支教。临行前蟠龙小学给了高小桥和禤长安一份最特别的礼物——
  樊容姬自然是准备饯别宴,罗树有把这些年的照片及教学缩影整理好,给潘炳珍去制作成一个光盘。用一块大屏幕来展示。罗树有还有两年就退休了,看起来略显老态,这几年教学之余也为扶贫工作操碎了心。
  蓝朵朵和6个学生用电子琴弹奏音乐,其余学生合唱林冬妮和蓝朵朵的自创歌曲《把春天种下》,林冬妮领幼儿园学生踏着节拍起舞。另外几个年轻的老师则在一旁伴奏,他们以这种最深情的方式,向高小桥、禤长安作别:
  《把春天种下》
  你把春天种下
  花香了一夏又一夏
  七彩的是墨花
  秦砖汉瓦 诸子百家
  续写五千年的叱咤
  支教 你创造神话
  迎着风把精神挥洒

  你把快乐播撒
  芬芳了桃李枝丫丫
  绿色的是茶芽
  清水煮茶 育人和雅
  美德养就精深博大
  支教 你拉长牵挂
  把爱种在海角天涯

  把春天种下
  你洁白如纱
  我绚丽如霞
  把春天种下
  你生如夏花
  我芳菲韶华

  曲调伊始,蓝朵朵便已经泪光闪闪;一曲未终,校园早已经泣不成声。曲终,学生们满脸泪痕挥手作别,林冬妮、蓝朵朵过来往高小桥头上戴一个狗尾草和野花编织的花环,然后紧紧地拥抱着高小桥,高小桥潸然泪下,禤长安握着高小桥的手心加大了力度。
  校门边,周才和其他村干站成一队,道别的话说了又说,手握了又握,校门外至断桥两岸,站着抱孩子的妇女,拄着拐杖的老人,还有背着农具正要去茶园的男人,村民们递上土鸡蛋、塞过新鲜的青菜、送上上等的茶芽,远处一个妇女跌跌撞撞跑过来,是林母,她递上赶早包的粽子就转身抹眼,车子已经塞不下任何东西了,白发苍苍的摆渡老人还要往上面塞几个甜玉米,掉了又捡,捡了又掉,老人还是执拗地要蹲下来捡。禤长安一把扶住老人,高小桥把玉米紧紧地搂在怀中,她觉得胸口滚烫滚烫的,脸颊也滚烫滚烫的。
  车子启动,禤长安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高小桥不能自已,小宝在一旁奶声奶气地叫妈妈。
  他们决定去看看蓝母。
  蓝母正在家里摆弄数字电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看起来很烦躁。蓝母很少再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年前已经住上了小楼房。高小桥到了蓝母才停止了重复开关的动作,电视里刚好在宣传养育了高小桥的那个古镇。禤长安恍惚间觉得小镇似曾相识。高小桥被遗弃的那条小桥一闪而过,蓝母一看到那桥,惊恐地捂着耳朵连声尖叫。高小桥想起蓝朵朵说过蓝母最怕过桥,每次过桥都全身打颤,要硬拉着过……(作者:彭敏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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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