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小西一直想打一个电话或做一个梦,给他。却什么也没有。第二天起床便昏昏沉沉的,然后去上班,然后就差一点睬到那只死蛤蟆。死蛤蟆臭蛤蟆害得我一定心神不宁。
试试吧。小西在心里默想,这是最后一丝希望了。掏出手机,走出康得酒店,冷风一吹,小西从晕晕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团中央“西部计划”项目办的工作人员只怕此时已经下班;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经零点21分。新一天又开始了,也许这些人正沉浸在新的美梦里。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小西感到走在冰里。空广、深遂、幽蓝的是天和地,一轮清月撒下冷冷的光。小西忽然想起一句诗“寂寞嫦娥舒光袖”,然而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寂寞冷月空有情”。不是吗?一地银白,银光乍泄,痛快淋漓,空灵如水,可是又有谁来欣赏?也许有些东西本就不需他人欣赏,比如理想,比如今晚这娇娇的月酷酷的月酸酸的月惨白的月。谁愿意放下手头的活儿去听你空诉?谁乐意在夜半三更游荡在外面去观你媚情?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一点机会也没有。
小西走在一个绝望的场景里,拼命唱着一曲绝望的戏。
西域毕竟是西域,十一月刚到,也仅仅是夜半,气温就低得像要凝固,凝固成冰,空灵透明的冰。小西走在冰里感到自己的头有点发烫。
姐妹们已经睡了。教了一天课,都累了,不同程度地发出均匀的呼吸,那呼吸声深长、平稳,细细致致中有轻有重,透露一股满足一股幸福。小西没有拉灯,摸索到自己的床前,和衣平躺下,与些同时,有一种冰冷的东西开始在脸上滑过。黑暗中,小西用手支起自己的头,瞪大双眼,略张开嘴,想吐吐内心的郁闷,想收回自己的思想,想化作时间在静止中悄悄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小西终于像个蛤蟆一样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小西忽觉浑身燥热,感到一个千斤重轮不断在身上碾着。小西一惊,醒了。
天已大亮,小西还保持着昨夜睡前的姿势,只是四肢痛疼无力。
小西发烧了。
小西刚一走进医院就撞上了“肥肥”。肥肥是中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现在市唯一一家医院志愿服务,也是全院唯一的一位中医。还是在来西部的火车上,他们就认识了。
肥肥见到蔫蔫的小西,吓了一跳。
“你有心事吧,看,看,头发乱得像我的大胡子。”
肥肥还是那样的温和,一如他的胳腮胡子一样令人亲切。
小西苦笑一下,心想,信基督教的人,真好!真想爬在他肩上哭一场。
肥肥出自中医世家,一家三代都信奉基督。肥肥来西部正是为了广大“国医”,普渡“病生”的。在需要自己的地方干自己喜欢的工作,确实有点儿幸福。
头痛发热本是小病。然而正在把脉的肥肥却皱起了眉头,用疑惑的眼神瞄了一下小西,笑容僵在了黑胡子茬中。
肥肥把所有病人打发出门诊,拉上窗帘,用坚定的口气说:你怀孕了……大概四个月了。
小西趔趄一下,险些栽倒。
这是真的吗?小西想起了他,想起了那个神魂颠倒的夜晚,喝了点酒的他们,谁也没有说服谁,也许都意识到分手的时间到了,便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想,一次又一次疯狂的拼命的做着爱……
小西请了一个月的假。
走出医院那一刻,惨白的太阳光照得小西喘不过气。小西觉得自己太亏了,踏踏实实地爬在肥肥的肩上哭了一场。为了理想中的“支教”,她已经失去了他,失去了他的他,还有当初留校的机会。如果还是不能到基层,在没有水没有电没有痛苦纯纯粹粹简简单单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那真是太亏了。虽然不必支教一辈子,两年、一年甚或几个月,尝试一下足矣,至少不虚志愿一场西行一场,权当了个心结。
当“志愿”的宏志在一个志愿者的心中干缩得只剩下一个心结的时候,那很可能成为一个死结,如果应该理解的人还不能理解的话!是的,小西觉有点委屈有点厌烦,厌烦为什么不能自己左右自己的道路,厌烦为什么总被牵着前行。中断协议?那叫“逃兵”;继续坚持?那只能加重痛苦。当初为什么要为自己签下了那不该签的“契约”?
一个月假期的最后几天,小西的把长得肩齐的头发拢在一起,扎了个马尾巴,然后拔通了团中央项目办的电话。
项目办很快给予了答复:可以自己联系学校,然后打个报告交给地方项目办即可。在最后的机会中,小西看到了一丝希望。
于是,小西又忙碌起来,做简历、准备材料、复印、分类……
小西来到了自己选定的比较贫困的一所学校--屯场中学。校长是一位精瘦的复员军人,他拿着小西的毕业证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不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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