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慢慢长大了。
我记事以来,只要婆婆打一回“牙祭”,我就必有一份, 妹妹不定有。什么事,婆都爱叫上我。新买了糖呀就叫我念念封袋上的文字啦。生病了吃一回药,也叫去念念名,说说成份啦……
我打小在家,但那时基本还不记事,等大了一点就搬了去父亲盐厂分的宿舍住了。几年后,盐场破产回家,我又接着上初中、高中、大学了。其间多是住校,所以见得婆一次面也是不易。开头,初中、高中一周、半个月或一月放一次假,算是能常见的,后来来宜宾,便半年半年的不得见了。每次回去婆都说,孙儿阿,我真的想你,也不知这一次见了,下一次你还看到看不到我哟。上天好事不应,坏事却一说就中。去年寒假放假回家,婆,已重病了。我和伯父、四叔送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等几天来拿化验结果吧,脸色不祥。来回路上有些风,我就给婆时时地扎好棉被,这本是极平常的事,后来却被婆说成是孝顺。山间小路,伯父和队里的一个老辈抬着婆坐的滑竿,一步一脚泥泞还健步如飞,我却在后面小跑都赶不上,可悲呀,二十岁的小伙竟然撵不上抬着滑竿的老伯父。回来,婆逢人便喜滋滋的说,还是孙儿好啊,一路上都怕我冷了,给我扎棉被……
婆得了食道癌。
得了食道癌,什么都吃不得,连我从宜宾带回去的软软的饼子都吃不得。那可是我用第一次勤工助学挣的钱给婆婆买的,可她却吃不得了。
婆婆是常常的塞给我鸡蛋,饼子和零用钱的。初始我不要,时间长了,她就不高兴。她说:也不知你婆婆还能活几天,你就这样待见我。后来见她日复一日的老去,爷爷又死了几年了,她日见孤独可怜,我也只好一点一滴的收下。我知道我收下的不只是她作为一个祖母给予孙子的物质,却是一个祖母给予孙儿的一份疼惜,一份爱怜。
婆婆最后一次叫我,是说让我给去请一位医生来,给她瞧瞧病。她说,上次吃了他的药,似乎是好了些。那天,我要去与离别一年的高中同学聚会,心正急切。听着她多次的唠叨,我就有些不耐烦了,嘟囔了几句,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屋。窗沿边,婆一个人木木的在我屋子外面呆望了一会子,就茫然地拐着扶手(那时,她已不能独立行走了)呆呆地去了。
等寒假快放完了,我又急着返校。走那天,上天应着景儿似的下起了雨。我去给婆辞行,她精神却分外的好,笑着说:孙儿,要好好读书,你老汉算是为你们苦了半辈子,你要好好的报答他……
婆得病后,一直希望活到夏天,她说那时我放假。
婆跟我说:她没有什么奢望,沟死沟埋,路死路埋,也不像我外祖母那样担心火葬。烧就烧吧,免得让你父亲他们花那个冤枉钱。她说,供个大学生不易啊。
婆去了,就这样的去了,还没来得及吃我的一口饮食,还没来得及花一分她孙儿赚的钱。
母亲说,婆快死时,还一直唠叨着我的名字。
为此幺妈还说小话。
(后记:我是含着热泪,写完这篇文章的。或许于别人,这只是简简单单几行方块字,但因为其间流淌了我婆和我二十年来的祖孙情。所以于我便弥足珍贵、永生难忘了。乙酉年四月十三日于宜宾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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