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原市，地处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的黄土丘陵区，干旱气候和水土流失等恶劣的生存条件带来严重的贫困。固原所在的西海固地区，1972年，被联合国粮食开发署确定为“最不适宜人类生存的地区”之一。在黄土坡上，最鲜亮的颜色总是村里的中小学。每年，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都会走进这里，参与为期一年的支教服务工作。

　　2017年毕业于复旦大学的耿鑫宇目前正在固原市西吉县王民中学支教，教初中三年级的英语。谈起王民中学，耿鑫宇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班里成绩最好的孩子，而是几个喊着“不想读书”的学生。

　　村里的孩子普遍读书晚，初中二年级的英伟（化名）已经年满十六周岁了。开学不久，他被班主任抓到在厕所吸烟。面对老师的询问，英伟非常坦率：“我不爱念书，念书是浪费时间。”英伟暑假的时候在邻近王民乡的将台堡打工，一天能赚300元，一个暑假赚了10000元。

　　另一名学生天池（化名）向耿鑫宇吐露：“上课听不懂，爸妈也不管我，读书太没意思了。”

　　这些年，当地虽然物质条件得到了一定改善，但基础教育仍然比较薄弱。尤其是英语课，有些学生尚认不全二十六个字母,上课都跟不上，考上高中像是天方夜谭。

　　尽管知道自己“不想读书”，这些学生们却并不知道不读书能做什么。提起这个问题，天池一脸茫然；而英伟则犹豫了一会儿说，“干活赚钱，反正年轻干得动。”

　　“现在你十六岁，干得动，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耿鑫宇反问。

　　面对学生的厌学情绪，当地教师和青年志愿者挨家挨户家访，将辍学学生劝回学校，完成义务教育后再去职业中学习得一技之长。近年开始，比之直接辍学回家种地，或外出打工，越来越多的学生选择升入职中继续学习。对于这些学生，青年志愿者和当地老师的努力不仅让他们完成了义务教育，也给了他们种下了不再贫困下去的希望。

　　对想读书的学生，王民中学的支教志愿者全力支持。他们承担着双重责任——既作为青年志愿者来乡村支教，也负责与有意资助贫困地区学生的资助人联系。目前，王民中学有20名左右学生正在接受研支团引入的各类资助。在耿鑫宇经手的受资助学生中，有一个是在刚结束的区统考中取得年纪第一的学生，耿鑫宇为他联系了资助人，每月提供100元的生活资助，还拿到了一笔1000元的奖学金。而另一个成绩优异的女生，不仅获得3000元的奖学金和每个月的生活补贴，去年暑假，还在志愿者的陪同下到上海游学一周。

　　耿鑫宇认为，支教不止应该关注成绩优异、有望上大学的贫困地区学生，更应该关注考不上高中的学生。在教育水平远落后于城市地区的固原，后者占了大多数。支教的志愿者们，要让学生看到走出贫困、成就人生的希望。“读大学是一种，升入职中学习手艺，是另一种。”

　　申宸是2010至2011年在西海固地区支教的“老志愿者”。支教结束后，他重返校园读研究生，2017年取得了博士学位。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抽出时间，重新回到曾经支教的固原市西吉县三合中学，看望曾教过的学生和他们的家庭。申宸感慨：“变化太大了。”

　　“在我支教的时候，整个三合中学只有一个水龙头，所有人用水都靠它。学校里老师们的工资和待遇都比不上附近的省份，村里条件也很简陋。”申宸回忆，在他支教的时候，前来回访的老志愿者们望着远处的梯田和村庄感慨，西海固的时间仿佛凝固了。而现在，学生家里装上了太阳能，文化广场上还出现了一支广场舞队，配备一整套音响；学校老师们的待遇大大提高，基础设施建设也不断完善。

　　“国家要求，2020年贫困农村跟随全国一起进入小康社会，实现乡村振兴，这必然对支教提出了新的要求。”申宸认为，来自各大高校的志愿者们参与支教，不能仅仅满足于教书，还要尽可能对学生产生更长远的影响。志愿者们多来自大城市，能为学生带来更宽广的视野、更多的人生可能。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学生们不需要为吃饭、穿衣发愁，必然会产生对教育的更高需求。尽可能满足学生们对教育的不同方面、不同层次的需求，是志愿者们没有改变的“初心”。

　　坚守初心，申宸在博士毕业后参加选调生计划，现在在湖南省凤凰县廖家桥镇菖蒲塘村担任党委副书记，重新回到基层。

　　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青年教师冯加渔曾走访多所西部乡村学校，积极助力乡村学校改进和乡村教师专业发展，并参与共青团中央组织的研究生支教团培训活动，对西部地区的支教情况非常熟悉。回顾全国范围乡村支教活动开展的二十年，冯加渔认为，国家先后通过实施西部地区“两基”攻坚计划、深化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保障机制改革、营养改善计划、校舍安全工程、农村薄弱学校基本办学条件改善计划、农村教师特岗计划、对口支援等重大举措，极大地推动西部基础教育迈上了新台阶。

　　“2000年，西部地区义务教育人口覆盖率约是75%。今天，这个数字是‘100%’。”冯加渔表示，过去的二十年，中西部基础教育进展显著。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关于加快中西部教育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到2018年，中西部地区75%的县实现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在中西部地区，基础教育办学条件和师资队伍得到国家鼎力支持。调查表明，全国各级各类学校基本实现互联网全覆盖，西部农村地区基础教育学校普通教室全部配备多媒体教学设备的比例已超过50%。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扶贫必扶智，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接受良好教育，是扶贫开发的重要任务，也是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重要途径。冯加渔表示，“教育扶贫”和与之伴随的教育公平并非一日之功，是一场“攻坚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支教带来的优秀的师资前往教育发展相对滞后的地区，缓解了当地教师数量紧缺问题，改善了当地教师资源配置，推进了当地教师队伍建设，提升了区域教育质量。

　　1998年，共青团中央、教育部联合组建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接力计划研究生支教团；1999年，通过自愿报名、公开招募、定期轮换的“志愿+接力”方式向中西部贫困地区中小学派遣了第一批研究生支教团队。到今天，已有数万名研究生通过组织派遣或个人自发的方式前往西部贫困地区开展支教志愿服务。在冯加渔看来，这批研究生志愿者们，不仅传播先进文化、科学理念、专业知识，让贫困地区的孩子“开眼看世界”，同时也助推贫困地区移风易俗、除旧布新，为精神扶贫、观念扶贫奠定坚实基础。

　　冯加渔认为，支教在践行“治贫先治愚，扶贫必扶智”的社会共识，见证了西部基础教育的发展，为贫困地区的教育腾飞甚至于文化脱贫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新时代的‘支教’是契合国家精准扶贫政策，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一项可持续扶贫公益。”

　　从1998年开始，到2018年，固原市的研究生支教团队即将迎来第二十届队员。正如研究生支教团的号召，“用一年不长的时间，做一件终生难忘的事情”。在未来，这份初心还将继续传递，愈行愈远。（贺迎春 朱珈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