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师，你还有多长时间就要走了呀，等你走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不能偷偷离开哦！”

　　坐在桌子前，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体育课上那群孩子们望着我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瞬间，感觉到一种沉重，压迫着我的胸腔。从第一次踏进黄丹这个小镇就知道一年后我会走，没想到要离开的时候，心里挂念的却是这一群“调皮”的娃们和与他们在一起的故事。

　　关于梦想

　　我是他们的老师，一位严厉的老师。在我的眼里，没有完成作业是不可饶恕的，所以，在学校总会看到一位老师陪着一群“调皮的娃”补作业的场景。小宇脑袋聪明，喜欢打游戏；小锦身体强壮，喜欢看拳赛；小健呢，乖乖巧巧的，但就是不想写作业……

　　“郑老师，你平常玩游戏吗？我玩的可厉害了。”

　　不用想，说话的肯定是小宇。“你先把这道题做完，我就告诉你。”然后就看见他抓耳挠腮的一边翻书一边寻找题目的答案。

　　“郑老师，这道题我知道答案啦！郑老师我跟你说，我以后想要去打职业比赛，我觉得在游戏里能够获得成就感，会有很多人羡慕我”。

　　“打比赛什么的以后再说，先把作业写好才是正经事。”我转过身，看着他。

　　“老师不反对你玩游戏，也不反对你实现以后要打职业赛的梦想，但老师想让你先思考几个问题：游戏可以给你带来哪些东西？职业选手需要哪些能力呢？你的实力能够支撑你打职业比赛吗？”

　　看着他低头认真思考的样子，我顿了顿。“梦想从来不是挂在嘴上的，而是需要通过付出努力来支撑的美好，实现梦想的前提是自己足够强大，我希望你记住梦想要脚踏实地从现在做起。”

　　他抬起头，眼里有光。

　　后来，他的作业总是按时放在我的桌上，尽管字写得歪歪扭扭，但这是我批改过的最开心的作业。

　　追寻梦想的路上遍布荆棘，没有人可以预见我们未来的模样，那么何不保留一丝期许，呵护每一个小小的梦想。

　　关于成长

　　“那些光阴的故事，像是一只只千纸鹤，小心翼翼地夹藏在书页的某个章节。当某一天，在你拿起书的那一刻，它悄悄地滑落到地上。此刻，无需担心，只需静静地捡起来，重新放回到书页里。然后，抬头微笑，慢慢成长！”

　　我是他们和善的朋友，在他们眼里我不像其他老师一般保持距离，所以在放学后总能看见他们勾搭着我的肩膀，又或是三三两两地把我围在中间，叽叽喳喳谈着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有趣故事。小佳性格独立，思想叛逆；小澜乖巧文静，学习超棒；小诗可爱伶俐，但却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思维方式……

　　刚刚接手这群孩子的时候，我是充满迷茫和焦虑的。那感觉就仿佛一个刚刚长大成人的孩子突然得知迎接他的是无尽的远方，冷漠且空旷。看着个头甚至比我还高的孩子们，压力扑面而来。因为我明白，我的到来对于他们而言，是新鲜的，是具有不确定性的；而他们对于我而言，是责任，是坚守，是不得不“拼命”工作的唯一理由。

　　“我凭什么要这样，我就不想听你讲！”

　　这句话仿佛一根利刃扎进了我的胸膛，生疼。那一刻，我真的很绝望，我不能明白为什么精心准备的课换来的是他们对我的大声咆哮。我用尽浑身力气，对她讲：“你先冷静一下，先坐下，课后我们再聊。”就这样我浑身颤抖艰难地上完了这堂课。

　　“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跟我讲讲吗？”她情绪依然很激动，我试探性地问。

　　“凭什么我想要被人管的时候没人管我，不想被人管的时候每个人都来管我，我招谁惹谁了，我也想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小时候，妈妈不管我，爸爸不管我，下雨天我一个人躲在屋里，多想他们能够回来陪陪我；现在，他们回来了，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对我的生活指指点点。”听她讲，仿佛看到了十年前我自己的影子。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在课堂上顶撞我，她需要的仅仅是肯定而已啊。

　　我尝试着开解她。“我跟你讲个故事吧，老师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妹妹。小的时候我会背着她跑来跑去，后来她慢慢长大饿了，和我说的话却越来越少了，也不像以前那样黏在我的身边。于是我就开始慢慢地寻找原因。终于，在某一天，在我跟她讲某件事不应该这样做，应该那样做的时候，她跟我说：‘哥，以后你能不能先听我讲完，然后再讲话’。我怔住了，但同时也明白了，原来她更渴望的是倾听而不是指点。从那以后，我总是用商量的语气同妹妹讲话，我们的关系重新变得融洽。老师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明白，做一个倾听者的。”

　　“我们总是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说教，就像我对妹妹一样，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我们总希望将自己的经验传递下去，因为我们知道怎样才能少碰钉子，却忽略了作为弱势者应有探寻世界的权力。但你能说我们是错误的吗？我们是包含私心的吗？就像你爸妈一样，我相信他们最爱的肯定是你，他们也想要把最好的给你，但正是对你的爱让他们没有意识到并忽略了你的感受。所以，老师请你想一想：我们应该对附加在我们身上的爱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怯生生地仿佛一瞬间变了一个人，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告诉了我答案。

　　“那…郑老师，我跟你道歉。对不起，上课我不应该朝你吼。以后我一定好好听讲。”

　　从那以后，再看到她时，脸上总是挂满微笑，朝我点点头，说一声老师好！

　　我们终归要学会长大成人，而不是长成大人。成长的过程不一定顺利，但一定值得细细回味。我学会了从学生的角度思考问题，我的这群“调皮娃“们学会了理解和倾听。我们都在成长，努力变成更受欢迎的自己。

　　傍晚，走在黄丹的街道上，脑海里响起了“幕升灿烂夺目，我只想投入“的歌词。是啊，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肆意享受着。我为这群孩子们感到骄傲，纵使我与他们终将分别，但我相信，我们的故事未曾结束。

　　“我还有两个月就走了，不过不用担心哦，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呀！等你们考上大学，一定要告诉郑老师哦！”

　　（作者简介：郑龙，南京工业大学第二十一届研支团团长，服务于四川省乐山市沐川县黄丹初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