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校园里瞬间热闹了起来。我和这些深夜依旧精力充沛的高中生打过招呼，慢慢踱步回到宿舍。在熄灯准备睡觉时，三条来电和一条短信让我重新打开了照明灯……

　　“谢老师，您可以教我日语吗？”短信是班里一位学生在熄灯后偷偷发来的。

　　我泡了一杯咖啡，开始苦苦回忆这个学生的的音容相貌。那是517班一个平时上课文文静静，很少举手表达的小女孩。我一口气把咖啡干掉一半，最后约她明天办公室见面细聊。

图为服务于都安县高中的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研支团团长谢程坤。谢程坤 供图

　　又熄了灯，思绪却渐渐飞远……那是2019年的7月，我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都安瑶族自治县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如今，我扎根八桂大地开展服务已有279天。这方土地，这个风景怡人的国家级贫困县，这块与我本无交集的西部热土，不觉中已成为我的第二个故乡，令我魂牵梦萦、难割难舍。忘不了，2019年教师节那天，我给瑶寨儿女上课的情景。我用激动到差点破音的声调对他们说：“孩子们，我从遥远的地方来，要讲很多故事给你们听，关于我，关于你，关于未来。”

　　其实，从进入大学的第一个月起，我便接触了短期支教。那时候的我才刚刚告别中学时代，除了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外什么都不懂。当时，我听着“支教扶贫，铸魂育人“的口号，坚信经历就是成长，担当就会收获。总觉得应当把自己拥有的知识和力量，传递给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去过打工子弟学校，也去过偏远山区，我吃过需要挑出苍蝇的饭菜，也洗过冰冷井水的澡。教过从小学到高中不同年龄层的孩子，让我收获了不同的感动，也让我在其中日渐成熟，从懵懂的初学者，渐渐成长为一个有资格为人师的支教者。帮助学生，于我是一种挑战，是一种期待，更是一种向往。

　　第二天晚自习下课时，在517班教室门口，我看着这个怯生生的女孩儿用手绞着衣角。她紧张地说：“谢老师，我不是故意不去办公室找你的......我害怕……麻烦你......”。我们一起来到了操场。在满天星光下，她慢慢地说：“小谢老师，我知道你大学是学日语专业的。我英语从小就没学好，这次月考我才考了三十多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妈说呀……我怕考不上大学，我......我妈还生病，我不能这么辜负她期待的......您不是说除了上课关于学习生活的烦心事都可以来找您聊一聊嘛......”

　　当我看到了她的英语试卷后，她的学习情况正如我所料。孩子是典型的英语学困生，通过与家长沟通，与她的班主任及英语任课老师了解，我渐渐摸清了孩子英语基础差的原因。

　　这个女学生在小学因家庭原因数次转学，在初步接触英语时没有建立起学习英语的好习惯，无积累词汇，锻炼口语的意识。且孩子性格内向，害怕与人交流，有较严重的拖延问题。孩子的学习缺乏主动性：一般课前不预习，课后不复习。只注重完成老师布置的纸质作业，而不注重老师布置的口语训练。在上高中后，尚未从初中的机械学习方法中解脱出来。随着英语教学词汇量的增加，语法难度的不断深入，她跟不上课堂教学的进度，最终影响了知识摄入的数量和质量。

　　我与她的英语老师达成共识，尝试为孩子提供“量身定制”的教学。在得知孩子参加高考外语科目可以选择日语后，我与她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孩子，你可以学日语，也可以在高考时选择日语进行考试。但考上大学依然要学英语，还要经历英语四六级考试。即便你走上社会参加工作了，也会发现很多工作和活动都会使用英语。英语是一种语言，需要积累单词、词组、句型和语法，还要注意听、说、读、写、译全面发展。我希望你能认清目标，克服自身短板，接受并反馈大家对你的个性化教学。”

　　孩子接受了我的建议，从那一天起，我就成了她的课外语言补习老师。

　　一周四次英语补习，四次作业，一次小测。周末会准备一些日语五十音图基础教学，教会她那一个个小字符怎么写怎么念。但我又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孩子老拖拉，不是补习迟到就是作业忘带。

　　“是不是不喜欢小谢老师上课呀，还是作业负担太重了？需不需要调整一下？我耐心地问。

　　“没有……老师，我很喜欢你，我就是......昨天想着今天上午也可以写，结果就忘记了......”

　　一来二回，我开始了“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游击战教学。孩子不来上课，我联系班主任了解原因；孩子不交作业，我下课时常过去看看她空闲时间在做些什么；孩子成绩上不来，我根据错题本时不时来个突击问答......直至后来，每当我一出现在517班门口，班里孩子们就会大喊：“啊哈哈哈拖拉大王！小谢老师又来逮你啦！你肯定作业又没写！你完啦！” 我一开始还很担心这个并不文雅的外号会让小姑娘觉得难堪，但每次看到班里同学看似嘲笑实则关心的提醒，和她自己与周围打成一片的笑容，我欣喜地发现小姑娘不仅开始主动学习，也开始主动融入班级。

　　随着与孩子的交流接触加深，她渐渐同我分享一些悄悄话。我也很新奇的发现到：其实在“全国贫困县”、“山区”这种标签下的孩子们，远没人们想象的那么信息闭塞。现在社交媒体可以让他们接触到很多的资讯。班里不乏很有想法的学生：有清秀的男生说自己想考中戏，有活泼的女孩希望今后成为dancer。他们和一线城市的青少年并没有太大差别。

　　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你和我分享了同班同学的理想，那你自己的呢？”“......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我最大的愿望是妈妈少生一点病。所......所以我想成为一个医生。”听到孩子的想法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比我要坚强很多。我只能和她说，勇敢的人啊以后一定会有所回报的！

　　2020年1月4日，我照常在办公室给女孩小测。她眨巴着大眼睛问我：“小谢老师，快期末考试了，我有多大进步你才会非常开心呢？”“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理想，未来前途无量，这样我最开心。”

　　我的拖拉大王再也不拖拉了。

　　（作者，谢程坤，南京信息工程大学研支团团长，现支教于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都安瑶族自治县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