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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愿随笔:去看望一个叫安文忠的年轻人

 

2019-03-08 14:43:00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凌晨两点才睡,身体像一块三分熟的牛排,连梦都里生外熟,明亮的阳光刺得两眼灼痛,脑袋昏昏沉沉。上车后立即戴上眼罩、耳塞,希望把身体重新放进睡眠,不料几个电话打来,等于把三分熟的牛排拿去回锅,浑身刺啦响。

  四个小时后,汽车离开高速公路。柏油路中间的实线消失后,公路突然变窄变陡,情不自禁地抓住前排靠背,仿佛这样一来可以减轻车子负载。爬完坡,汽车在山脊上行驶。路依然窄,弯道依然急。路边的映山红开得正艳,落英缤纷,平时沉默寡言的石头也红得发亮。

  青林乡终于到了。两条山脉之间,四五十户人家依山而住。在乡政府下面的公路上等了二十分钟,安文忠来了。个子不高,被太阳晒黑的脸谦虚地笑着,他在某个路口等我们,我们把路走错了。他来带我们去吃饭,离乡政府三公里的山坳上有一个餐馆,名叫凉都凤生态农庄。这是全乡唯一的餐馆。公路下面的山洼里,有几千个别墅模型样的小房子,有几分像房开公司做的沙盘。这些“别墅”是给鸡住的,漫山遍野全是散养的土鸡。和现代化大型养鸡场的鸡比起来,这里的鸡活得像鸡。地里长着被修剪过的麦草,开始还以为这是装饰环境的草坪,安文忠介绍后才知道这是皇竹草,是牧草。种包谷一亩地产量五六百斤,市价七八百元,除去成本,劳力一钱不值。改种牧草,牧草每亩收益五千到七千元,是种包谷的十倍。海拔低一点的地方收益更高,六千到八千元。

  安文忠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从学校毕业就来了,来当志愿者。接到我们时,手里拿着一把修枝剪,等我们的间歇,在修剪核桃枝。

  饭后,他带我们去灰依村。灰依原名红岩,红岩是彝语的谐音。安文忠在灰依村搞了个猕猴桃基地。乡政府海拔比灰依村高两百米,刚来时公路不通,只能步行,下去两个半小时,回来得三个多小时。这二十公里还要加上太阳、雨雪的煎熬。孤独的身影,在大山丛中显得格外缈小。他当时二十五岁,这是2015年的夏天,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七十年代。与其说他有吃苦的精神,不如说他有坚定的信念。否则,无法想象他如何坚持,如何面对村民的冷嘲热讽和外面世界的诱惑。当然,步行也不是天天都需要,有时太晚,吃住在农民家。问题是,有多少年轻人能在那样的床铺安然入睡?长期的习惯和条件的限制,卫生到现在依然不敢恭维。吃什么可以不讲究,住才是最考验人的。他说,累得像狗一样,什么都不想,倒下就睡着了。他一来就联系中国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通过他们引进经济作物。但老百姓不懂,和他吵。现在种了二十亩猕猴桃的老王和他吵得最凶。

  老王的两个儿子以前在山西打工,在这个遍地石头的高原上,外出打工是最好的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安文忠叫他种猕猴桃,他说,种包谷都吃不饱,种猕猴桃又不能当饭吃。要三年才挂果,前面两年怎么办?安文忠打开电脑叫他看视频,别人都发财了,你也可以发财。老王说,这是电影,假的。安文忠带他到外地的猕猴桃基地去参观,眼见为实。回来后仍然顾虑重重,这么多年,他见惯了各种失败。安文忠告诉他可以先试试,开始两年可以套种牧草、花豆、人参果。老王拿出背水一战的勇气种猕猴桃,第一年套种的收益就远远大于种包谷,他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下令两个儿子回来和他一起干。他的猕猴桃今年第一次挂果,他说如果不是狗日的白雨(冰雹),家里可以买辆轿车。这是他下令儿子回来时,吹嘘给他们听的,不说这话他们不回来。遭冰雹打击后,仍然有十来万的收益,老王一点也不沮丧,现在想的是如何扩大种植面积。

  除了猕猴桃,安文忠还叫大家种核桃,种构树,种李子,种刺梨。教大家养牛养羊。

  来看望安文忠,是来看他在青林做出的成绩,因为他,这个彝族苗族乡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同时还要看看这三年他是怎么度过的。对一个成绩斐然的人,文字描述是苍白的。因为长在地里的一切,远比任何文字强大。种猕猴桃时,要用石灰调整土地PH值,同时划定株距行距。一天下来,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成了白头翁。不光全身白,呼吸道和肺里都有石灰。这种难受的感觉,文字再准确,你也不会感到难受。以前当地养的山羊个头小,近亲繁殖造成诸多后果。安文忠帮他们引进努比亚羊,努比亚羊个头大,不用像本地羊那样天天放牧,可以在养殖场集中饲养。一只成年本地羊价值两千元,一只小努比亚羊就值两千元。但刚开始没人相信,他们没听说过努比亚羊。由于认知不同,你越努力越会感到沮丧。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现在成功了,说着很轻松,当时的不理解甚至可以当成笑话。但被拒绝和误解的心境,别人永远无法体会。

  在灰依村参观了猕猴桃基地,我们准备打道回府。没走回头路,沿此向东,从另外一个收费站入口上高速,路面又好距离又近,只要二十分钟。从这条路进来,青林的面貌会大不相同。这和安文忠做的事很像:选对了路不但比走老路快,还能彻底改变一个地方的形象。

  挥手告别时,不知为什么,仅有几分不舍,同时觉得有点残酷,就像遗弃了自己的兄弟。我们一行十余人,反方向走在马路上的只有安文忠一个人,孤单的身影越来越小,一会就被一棵大枇杷树档住看不见了。他说他得马上准备,一会要去夜校讲课。那棵大枇杷树结满了枇杷,是青林乡最大的一棵枇杷树。

责任编辑:李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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