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之谓老师，不老不足以为师。”大学时一位客座教授幽默又深刻的评论，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也许并无任何年长者的优越姿态，更多的是对教师职业的一种调侃和精准诠释：教师的生命随着教学经验的日益丰富而愈加宽广。2017年7月，我们（辽宁大学第十九届研究生支教团）一行15位刚刚迈出大学校门的学生，踏上开往新疆的列车，光荣地加入了“新师”的队伍，开启了别有一番滋味的职业生涯体验。

　　因为爸妈都是老师，老师的工作于我而言并不陌生。而当我“子承父业”真正地走上讲台，发现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前所未见的风景一下子呈现在面前，惊喜、新奇、困惑以及犹豫的情绪也纷至沓来。我逐渐体会到：做一名老师，不同于想象；做一名学生心中的好老师，更是不易。但在这条路上，我一直执着前行，在苦乐交织的探索中收获着成长和感动。

辽宁大学研究生支教团成员张晓曼在课堂上。张晓曼 供图

　　自打去年九月开始担任七年级四个班的政治课老师，和八年级一个班的副班主任，近三百个孩子从此走进我的生活。他们长相不同，性格各异，在我心中却占据着同样的位置：从素昧平生到师生相识，这种缘分让我感慨不已，也无比珍惜。尽管时常有调皮、贪玩或是叛逆的孩子让我恼火不已，但更多的时候，他们让我感受到的是青春期充沛的元气和活力。不知不觉，来到实验中学已经半年有余。这半年的点点滴滴、不同的心绪，都化作文字被我写进日记。总会饶有兴趣地翻看，回顾某天学生和自己之间发生的事，每每看后会哑然失笑，也会若有所思。有几件小事，每每想起，我的心里总会漾起一丝涟漪。

　　有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儿名叫小妮。“老师，你今天的妆没化好！花掉了！”上课的第一天就遭遇如此尴尬境地，还好我机智地自黑才化险为夷。而说这话的正是小妮。这也让我第一堂课便记住了她。小妮漂亮、热情，平时在走廊里一见面便向我飞奔而来，然后仔细地端详我的妆容：“老师，今天妆化得不错哈！”我哭笑不得，却也被她的活泼可爱所感染，挺喜欢她的。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了一些问题。小妮性格活跃，可也未免太过活跃：我在课堂上，总是不经意便瞥见她和周围某个同学打闹，或是听见她那爽朗的笑声。我一开始和颜悦色地提醒她注意纪律，可是她却总是一再违反。终于有一天，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的我，当着全班的面，严厉地批评了她和其他几个同样调皮捣蛋的学生。没想到，小妮竟然一脸不服气，大声对我说道：“老师你干嘛呀？我正常上课凭什么批评我？”我听了此话简直气得不行，忍不住指正她的错误。可是此后一段时间的课上，这孩子非但没有变乖，反而让叛逆个性一览无余，总是以各种理由顶撞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呐？”那段时间的我，为此感到特别困惑和无助，甚至有点害怕面对这个女孩子，因为我不希望和学生之间产生冲突。但慢慢地，我通过观察发现了孩子隐藏于叛逆外表之下的深层心理活动：那就是被关注的渴望。不是吗?我站在讲台，小妮在一旁大声呼唤 “老师！老师！”尽管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请同学回答问题，她也在一旁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忽然间有所领悟：也许小妮并非有意惹老师生气，只是希望以另一种方式引起老师的注意。那我是否应该加以正确的引导呢？于是再上课的时候，我会有意地请小妮回答一些值得思考的问题。在她回答完毕之后，给予她肯定的称赞；在她歪着头和我争辩的时候，我会故意学着她的神态和语气说明我的要求，弄得她有些吃惊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望着我，笑了。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小妮在一点点改变：上课时，一般会认真地遵守纪律，偶尔忍不住说话，看到我示意的眼神，便知趣地低下头保持安静；也不会无理取闹地和老师争辩，反而热心地帮助我组织纪律：“哎，都悄悄撒！”而这个时候的我，会赞许地向她点头表示感谢。回想自己最不知所措的那段时光，我欣慰地舒了一口气，感到一场潜在的危机被我温和地化解了。

 辽宁大学研究生支教团成员张晓曼为学生辅导功课。张晓曼 供图

　　孩子的内心其实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敏感和脆弱，因此需要老师更敏锐的体察和更悉心的呵护。也是在课堂上突发的一件小事，让我对此深有体会。那天我走进一个班的教室，照常喊过“上课！”后转身准备板书。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阵混乱的响动。我疑惑地回过身，原来是两个男孩发生了矛盾。“小航，你干什么呢？！这里是课堂！”我急忙制止，将两人分开。我正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出口，怎料小航怒不可遏地冲我吼道：“你闭嘴!”随后自己也委屈地哭了起来。教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短暂的几秒钟里，我感觉自己仿佛被猛推了一把，几乎要跌倒在地。从未经历过的场面，就这样出现。但我努力镇定下来，只说了句：“你们先冷静下来，问题我们下课解决。”再次面向黑板，捏着粉笔的右手在半空中停顿，我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没有让它流下来。转过身来，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大家看，今天我们学习的是…”。我面带微笑，内心却波澜起伏。目光掠过小航的脸，他眼眶红红，却倔强地扭过头不看我。铃声响起，漫长的一课终于过去。“你们俩到老师这里来一下。”两个男孩低着头默默地来到我面前。“说说怎么回事吧。”一个人的陈述，得到另一人的确认。原来小宁的一句话触犯了小航。了解了事实的我终于明白，读懂了小航对我的怒气，也读懂了他的眼泪，原来是认为老师偏袒小宁。于是，我说：“老师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你们两个都有错，谁也不是无辜的。”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看他们俩，两人低头抿嘴不语。我又说：“可是，即便这样，动手打人也是不应该的，你说呢，小航？”我又侧过头盯着小航，他的头更低了。“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尊重，可是无论对老师还是同学，今天的你好像都忘记了这一点。你能想象我看到你发怒的场面有多么害怕吗？”小航的脸上浮现出惭愧的神色，点点头。“还有小宁，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天你也不应该引起事端。你对自己所受的伤害是不是也有责任？”“嗯。”小宁抹去眼泪，低声地回应。最后，这场以两个男孩的相互道歉、握手言和告终。而男孩小航此后每每见到我，总是十分礼貌地向我问好，在课上也积极地回答问题，再没出现过和同学的冲突。看着他们的改变，我在想，每个孩子长大的过程多么不易，但也正是在经历的一件件小事中慢慢成熟。身为老师的我们，不仅应关注孩子的外表，也要以敏感之心去体会他们的各种情绪。这既是关注孩子成长的需要，也是为师者自我反省和成长的一个契机。

辽宁大学研究生支教团成员张晓曼与学生合影。张晓曼 供图

　　四季的风一刻不停地翻动着日历，去年九月还是新老师的我们，转眼也在讲台上踱步半年时光。这半年里，我们见证了青春的欢畅，也在日复一日的体验中丰富着自己的生命。对开篇引用的那句话，我也逐渐有了更多的感悟：时间书写着老师的资历，“新师”终会成为“老师”。而教育经验的日益加深，和内心的成长，却实实在在地拓展了教师生命的宽度。一年的教学时间也许短暂，却赋予我人生的别样精彩体验。实验中学敬爱的徐红校长曾说：“我最自信的时刻，就是站在讲台上的时刻。”谁说老师未老不足为师？一位年轻老师，也可以拥有和老教师一样的自信和从容：我尽己所能，无愧于心，关注着学生的成长，也品味着奉献的快乐。身为学生十六载之后，为师的体验，我也不曾缺席。（辽宁大学研究生支教团 张晓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