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这天上午，祁俊飞收到从师里发过来的一份传真，祁俊飞习惯性地迅速将文件浏览了一遍，这一浏览把他吓了一跳，这是一份通知，通知里写着吕师长将要来286团调研。祁俊飞心里一惊：难道吕师长是为那件事而来的？是不是太快了？

　　祁俊飞把文件装订上批阅单，呈给梁新雨，梁新雨看文件是师里发过来的，顿时正襟危坐，看起文件，一字一句认真研读。读完后，他迅速地签批，祁俊飞凑上去瞅了一眼，梁新雨写着“呈请卫团长批示”，并在右下角附着梁新雨的名字和日期。梁新雨将文件递给祁俊飞，说道：“快送给卫团长。”祁俊飞按照梁新雨的要求把文件送到了卫志强的办公室。

　　对吕师长来286团这件事，祁俊飞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害怕。究竟吕师长是不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如果是，他在286机关干部眼里就成了“叛徒”，成了肘腋之患，成了一个极其不安的因素；如果不是，那他和丁晓天之前的努力是不是落空了呢？

　　祁俊飞心里一直不安，那是他和丁晓天两人密谋的“大事”，如果泄密，他们两个人的后果不堪设想，祁俊飞越想越害怕。算了，暂时不要告诉丁晓天了，免得他胡思乱想，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愿吕师长的到来只是一场虚惊。

　　博市通往286团的公路上，一辆黑色普拉多一路疾驰，两旁变换的风景也成了赏心悦目的事情。

　　一零五师师长吕智良此时就坐在这辆车内，吕志良对随行的秘书说：“一会我们先到4连看看情况，再到机关。”吕志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当然懂得机关的作风，如果按照286团的接待方案，他可以想到所有调研和会议就像演节目一样，底下的人肯定排演了很多遍，那样的调研和会议没有多大实际效果。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他更愿意听基层职工的想法，当然，这个职工要保证不是“演员”。

　　吕志良的秘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问一句：“吕师长，286团已经作了一个接待方案了，团领导班子现在正在机关楼前等着您呢。”

　　吕志良极不赖烦地说：“教你办你就去办。”遇到这样榆木疙瘩脑袋的秘书，吕志良连批评都不愿多说一句。

　　普拉多在离团部最近的4连停下了，吕志良下车，秘书和其他随行人员紧跟其后。吕志良敲了一户职工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妇女，圆胖的脸，因为长期劳作的原因，黑黝黝的皮肤，中年妇女一辆茫然着望着吕志良等人，问道：“你们是谁？”

　　秘书赶紧上前，对妇女说：“这是我们一零五师吕师长，想到您家了解了解情况。”本来秘书想说调研，但想到职工对调研不一定懂，就换了一个词。

　　中年妇女受宠若惊，赶紧将吕志良迎进屋里，然后毕恭毕敬地为几位领导端茶倒水。吕志良仔细打量这间房子，客厅不大，家具也不多，但收拾得干净。

　　吕志良开门见山，问中年妇女：“大姐，我们这次来就想和您聊聊天，看看我们286团工作做得怎么样。”

　　中年妇女显得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因为毕竟在这之前见过最高级别的官就是团长了，今天突然见到师长，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端起吕志良面前的水杯递给他，说：“师长，您喝水。”

　　吕志良见中年妇女答非所问，便哈哈大笑，其他几位领导也跟着吕志良笑了。吕志良端起中年妇女递来的水杯，指着身边的凳子说：“大姐，你坐。”中年妇女便在吕志良身旁端端正正地坐下。

　　“大姐，今年家里收入怎么样？”吕志良不愿拐弯抹角。

　　“收入嘛，该怎么说呢？”中年妇女犹豫不决。

　　“实话实说嘛。”吕志良语气很平和。

　　“说实话可以吗？”中年妇女望了一眼吕志良。

　　“大胆说，没事。”吕志良打了包票。

　　“今年我们家种了十几亩番茄，亏了不少。”

　　“是不是跟着一个叫张三金的人一起种的？”

　　“是的，张三金种得最多，今年他的损失最大。”

　　“怎么损失的？”

　　“团里一开始叫我们种番茄，说团里的番茄加工厂一搞好，我们种的番茄就不愁销路，哎呀，我们当时就信了团里的话。结果番茄收起来了，厂子还没建好，厂里说不收了。后来没办法，只好把摘好的番茄倒掉，剩下没摘的番茄眼睁睁看着烂在田里。”中年妇女说完竟留下了苦楚的泪水，这些话她之前一直找不到对象诉说，即使在师长来到她家后，她也犹豫了一番，但是一想到家里损失的几万块钱，心里就不是滋味。

　　“大姐，您不要难过，你们的情况，师里一定想尽办法给你解决，我们会想尽办法让你们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谢谢师长，谢谢师长。”中年妇女拉着吕志良的手，泪水在她的眼睛里一直打转。

　　“你知道张三金住在哪里？”吕志良接着问。

　　“知道，他就是我们连的。”

　　“大姐，麻烦你带我们去他家一趟。”

　　因为吕志良将到286团调研，祁俊飞和丁晓天从上午九点就开始忙碌着布置会议室，现在他们正在团机关大楼内等待着吕志良的到来。

　　团领导在楼外等，中层及以下干部在机关大楼大厅等，一直都是286团迎接上级领导的传统。可是，今天似乎等得时间有些长，原计划十点半吕师长的车到机关，现在都十一点了，还不见车影。

　　办公楼外，梁新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不停地打电话，团领导也频频抬手看手表。

　　站在祁俊飞身边的鲁卫平见状轻声地说：“这上级领导架子就是大啊，一个通知就让我们基层干部为他等半个小时。”

　　“谁知道呢？”祁俊飞心里非常紧张，随便敷衍了一句。丁晓天见祁俊飞有些晕乎，问：“没事吧？”祁俊飞压抑着心里的忧虑，说，“晓天，别多想。”

　　两人正说着话，一辆丰田普拉多在机关楼前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器宇不凡的人，祁俊飞猜想那就是吕师长吧。

　　“上级领导的车就是不一样啊，丰田普拉多。高端大气啊！”鲁卫平说道。

　　“你别乱说，吕师长也是正厅级的领导干部，这是标配。”祁俊飞虽然不怎么喜欢鲁卫平的说话方式，但他还是极力耐心解释。

　　正在这时，从丰田普拉多走出一位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人，祁俊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鲁卫平睁着大眼，仿佛不相信这个事实，说道：“张三金怎么会在吕师长的车上呢？”

　　按照原本的方案，第一项议程是汇报近期工作。

　　286团领导班子整齐地坐在会议室，会场异常安静。卫志强开始汇报工作，梁新雨给坐在会议室一角的祁俊飞使了一个眼神，祁俊飞心领神会，马上起身为领导倒水。

　　“尊敬的吕师长及师部门领导，首先，欢迎各位领导莅临边境团场286团指导检查工作……”

　　卫志强汇报完后，吕志良开始讲话：

　　“刚刚听了志强同志的发言，听上去啊，总体不错。我们的工作是不是取得了那么多实效？还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们搞工作啊，不能搞形式主义，现在社会上一看到我们搞这个路线那个路线，就觉得我们又在搞形式主义了，还总结‘轰轰烈烈搞形式，扎扎实实走过场’。所以我们干工作啊，一定要找到工作的切入点，找到工作的重点，不能浮于表面，搞搞面子工程，形象工程，这是职工群众最反感的，最厌恶的。领导干部，要禁止搞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要为职工多干实事。”

　　祁俊飞人很听着吕志良的讲话，他听报告的时候边听边记，落纸如飞。

　　吕志良刻意停顿一下，端起面前的茶水，润了润嗓子，扫视四周，然后继续说：“说到干实事，我听说团里今年搞了个番茄加工厂，这本来是一个好事，转移富裕劳动力扩大就业，提升团场竞争力，确保职工多元增收，一箭三雕的好事啊，可是，我听说这好事最后办成了坏事。志强，你说说怎么回事？”

　　卫志强从看到张三金从师长的车下来的时候，就感觉情况不妙，这会开会师长问起这件事，他急得直冒汗，“吕师长，这件事情我们团里已经跟种番茄的职工解释过了，并且解释得非常清楚，他们和公司的行为是合同约定的，公司没有收购番茄，我们不能当冤大头为企业买单啊。”

　　“企业不是在你286团的地盘吗？团里对企业这样的行为不应该监管码？”吕志良开始质问，“你们当初是怎么把企业招进来的？招进来后又是怎么管的？想过没有？”

　　卫志强不再说话，吕志良继续说：“我们今天就现场办公，把那些种番茄的职工问题彻底解决掉。晓彬，志强，你们什么意见？”

　　周晓斌是团政委，团场一把手，这时，他不急不慢地说道：“这件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管怎么样，职工的困难我们会考虑的。”周晓斌打了一个太极，这本来是卫志强惹出来的事，他不想掺和，他只好把问题还给了卫志强。这是官场典型的打太极。

　　卫志强也不好表态，只好含糊地说：“我们按照吕师长的要求执行。”

　　对于周晓斌和卫志强两人含糊不清的态度，吕志良笑了笑，说：“我看这样，赔偿职工损失的钱啊，还有由企业来承担，毕竟是他违背了合同，这个他打官司都打不赢，我听说当时职工种番茄时买了保险，团里要督促保险公司赔偿，让保险公司按照合约规定赔偿，剩下的部分让公司赔付，如果公司确实困难，一时拿不出那多钱，团里和公司签个协议，团里可以先为公司垫付，等企业经营好了再还给团里。团里一定要去管这件事，要落实。过一段时间，我还要来督查，看你们把问题解决了没有。”

　　周晓斌和卫志强两人表示同意师长的意见，并严格按照师长的讲话精神去贯彻落实。

　　会议并没有祁俊飞想象的那么激烈，祁俊飞想，这或许就是政治的精髓。

　　心惊肉跳的祁俊飞这时候也完全放松了，看来也许是自己多想了。

　　会议结束后，吕志良在周晓斌和卫志强的陪同下参观了工业园区的几家企业，到连队调研农业现代化水平，一天结束后，时间已经到了晚餐的时候。祁俊飞知道自己又要开始忙碌了。

　　接待宴请是办公室的一大工作，祁俊飞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催促上菜，搞好服务，一样都不能慢。等到吕志良坐定后，祁俊飞才回到自己的桌子。

　　祁俊飞这一桌都是团处级以下干部，主要是陪两个从师里来的科级干部和一名随行的记者。为了保证喝酒不处于弱势，祁俊飞把机关的丁晓天和鲁卫平也叫了过来。

　　等菜的时候，鲁卫平觉得气氛有些僵，他说：“我给各位领导讲个段子吧。公司宴请，酒席摆了三桌，领导一桌，职工两桌。领导桌上的大闸蟹是野生的，个头小。职工桌上的大闸蟹是人工养殖的，个头大。领导不知就里，生气说，‘办公室怎么安排的？我们吃的蟹比职工的要小？’办公室主任赶紧解释，‘他们那桌都是人养的，你们这桌都不是人养的！’”

　　一桌人听完都默契地大笑起来。祁俊飞在心里说道：“鲁卫平这家伙，说话还是那么不注意。”

　　坐在祁俊飞这桌的还有机关几位中层干部，286团团委书记刘鑫指着鲁卫平，笑着说：“这个小鲁啊。”祁俊飞不明白刘鑫的意思是表扬还是批评。

　　菜上齐后，晚宴正式开始。祁俊飞、丁晓天和鲁卫平三人开始轮番敬酒，师里的几个年轻干部完全招架不住，表示已经喝好了。

　　觥筹交错间，筵席接近尾声。师里的几个年轻干部已经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祁俊飞喝得有些晕晕乎乎，而丁晓天和鲁卫平却精神抖擞。祁俊飞一把将丁晓天搂住，神志不清地问：“喂，你们两个酒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丁晓天凑到祁俊飞的耳边说：“其实，我们两个只喝了你看到的一半酒，还有一半我们偷偷倒掉了。”其实，这个方法很老套了，也只能在这种小场合适用。

　　这时，祁俊飞的电话响了，莫棠的电话，“喂——”

　　“俊飞，明天你到师里来一趟吧，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作者简介：安辉，湖北钟祥人，1988年生，中共党员，热爱文学和创作，现工作于国家级霍尔果斯经济开发区兵团分区管委会。2011年参加团中央“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为湖北省首批赴疆大学生志愿者。2011年8月，服务于兵团第五师劳动就业服务中心，同年9月，调至兵团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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