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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随笔:一个月前我们陪他们走回了大山

 

2019-01-16 10:36: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

  2018年12月16日,山东大学研究生支教团成员将山西省灵丘县下关九年制学校的四名初中生,送回了学校。

  从下关九年制学校的窗子望出去,是平房砖红色的屋顶。学校在山顶,经一条狭小的土路通往村子。如果走出校舍,向山的那边望去,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下关九年制学校是这个乡镇的教育中心。在这里就读的有200余名学生,他们中的大多数,一辈子都没走出过大山。

  下关乡位于山西省的东北部,距离省会太原300多公里。抗日战争时期,一位金发碧眼的大夫在这里创办了一家“特种外科医院”,从此“白求恩”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下关乡其所在的灵丘县是国家级贫困县,这里家庭的月收入平均只有1000元左右。这些父母汗流浃背、一块一毛赚来的辛苦钱勉强维持着全家人的生活。

  眼前的大山能挡住很多东西,但挡不住孩子们的想象力。上课的时候他们也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望着蓝天、云彩和鸟——他们见过的东西不多,可想象力却很丰富。

  仅凭着有限的信息,他们竟然在脑海中描绘出了山那边的样子:那是443公里以外,他们的老师——那些山东大学的哥哥姐姐们——生活的地方。

  “在那里分布着不同的高楼,如教学楼、艺术楼、宿舍楼,也有着大的图书馆,以及闻名已久的大学食堂。”

  “教室里,老师细心地讲课,学生们聚精会神地听,整个学校里充满了书卷气。那的图书馆里有着数不胜数的书籍,想想就很棒。”

  孩子们在作文中尽情地想象着。

  就连这些想象力丰富的孩子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们竟能亲自到那个幻想过无数次的地方,亲眼瞧见他们作文本上描绘的校园。

  12月9日,在山东大学研究生支教团和山东大学联想idea精英汇、山东大学腾讯互娱高校联盟的努力下,下关学校的四名学生,和来自另外三所支教地贫困学校的同学一起坐上火车,去往山的另一边。

  “我终于要见到心目中最伟大的大学了。”八年级的王丽宁在日记中写道。

  北京,北京

  在去济南之前,孩子们先去了首都北京。

  从灵丘到北京,只有两百多公里,然而它们简直是两个世界。在北京的街头,他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天安门城楼上挂着的毛主席像,可比挂在奶奶家墙上的那张要大得多;卫兵站得笔直,似乎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像天安门广场上这么大阵仗的升旗仪式,这些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激动又庄严地向国旗敬了个少先队礼。

  “首都”对这些孩子来说,是个有些难懂的词。灵丘的孩子们认识世界的途径只有书、电视机和眼睛。乡村、县城、山,是他们前十几岁的全部空间概念——还有济南,他们的老师是来自济南的。

  “老师,北京离济南远吗?”孩子问。

  北京城对这些孩子们来说吸引力似乎并不大,他们只想快点去济南看看,因为那里有他们心心念念的大学。

  山大,我是大山的孩子

  孩子们在山大的第一站,是位于知新楼顶层的博物馆和校史馆。

  在历史文化氛围浓厚的两馆中,孩子们表现出对山大浓厚的兴趣。他们几乎是贴在玻璃上仔细观看展品的细节,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叹和兴奋;在参观过程中,他们不断发问,想要知道关于山大更多的故事。

  同龄的城市孩子们可以在每个休息日乘着公交车去省里的市里的博物馆参观,满眼都是年代久远的珍器;可这些孩子们的家乡没有这样的博物馆。仅仅一个大学的博物馆,足以让孩子们激动万分;。

  “在山大的历史长河中,我看到了山大从前的努力和今日的辉煌。”上寨中学的一位学生在自己的游学日记中这样写。

  传统文化基地也是山东大学的一大特色,古色古香的布置、各色手工艺品展示、古代建筑模型……他们在某些工艺上,还惊喜地发现了家乡人的影子。

  在基地老师的带领下,孩子们亲手体验了许多旧时流传下来的传统文化。关于对传统文化的体验感悟,上寨中学八年级的李娜说:“我们要学习它们,不要让传统文化葬送在我们手里。”

  李娜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爱笑、好奇心强、有趣,她和城市里同龄的女孩没有什么不一样。在趵突泉校区参观标本室、做趣味实验的旅程结束后,她俏皮地告诉我们,她在实验室中遇到了曾经在上寨中学支教的英语老师孙悦老师——如今,孙悦正在攻读药物分析学硕士研究生——“我们听说,老师好像有男朋友了,如果是真的,那就祝他们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如果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

  而这美好的一天对李娜来说,也有一些小小的遗憾。一天的参观结束后,他们共同前往电影院看了场电影:“很刺激的电影,我居然睡着了,人生一大悲剧啊。”她在日记中写着。

  而这部作为紧张行程中小小放松的《神奇动物在哪里》,是几乎所有参与游学的孩子人生中看过的第一部电影。

  突然,架起了一座桥

  常常有人会对山区的孩子产生一种看法:认为他们对知识没有兴趣、对学习不上心,他们的家长也不多要求孩子的学业,只希望孩子长大之后,男孩继承“衣钵”继续土地耕作,女孩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但他们错了。

  支教的老师们常常会遇到这样的家长:即使下雪或者路很黑,也要坚持接送孩子上下学,坚持让孩子上完重要的课程再回家。当地的家庭并非不重视教育,只是贫困使家长无法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条件。在山西吕梁的杨家坡小学,一个班容纳了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所有学生,而授课的教师只有一名。可孩子们仍旧在努力地学,努力地吸收获取的所有信息。

  他们渴求知识,但现实没法满足他们。

  山西灵丘县与河南确山县是团中央的定点帮扶的贫困县。这些年,在国家资助下,这里办学条件正在逐渐变好,但依旧无法和国内大多数城里的学校相比——毕竟,当地经济没办法支撑起更好的办学条件,也就导致了“一村无一人考上大学”的窘境。

  距离灵丘县四百多公里的山东济南,这里情况则大为不同:当地的重点中学山东大学附属中学,硬件设施堪称强大:五个高标准物理、化学、生物实验室,一流的学术报告厅、多媒体教室,图书馆、阅览室全天对同学开架借阅;师资力量也令人惊叹:五位特级教师、三位高级教师;在常规学习之外,同学们享受着汇演、艺术节等各色文体活动,还有美食课等各种拓展课程——这些条件,即使是想象力再丰富的山里孩子也没办法想到。

  对于山里大一点的孩子们来说,一项新的帮扶计划使他们有了和山东大学附属中学的同学一起上课的机会。

  游学计划在两校之间搭起一座桥,为孩子们提供了一窥另一种生活模样的通道。来自大山的孩子们拥有强烈的求知欲,认真听老师讲每一个知识点,恨不能记下老师所说的每一个字。

  老师们也曾担心过大山的孩子会难以融入到山大附中的集体当中,事实却证明这样的担心并无必要。

  孩子们都是相似的,他们的美好是相似的、单纯是相似的,积极的相似会互相吸引。他们看待世界的眼光,并不沾染成人世界盛行的金钱观与阶级观。

  山大附中的同学会在每个课间,热情而开心地簇拥到同班的客人的面前,好奇地问东问西,带他们一起玩游戏。一位灵丘的同学甚至恰好遇到一堂美食课,在这新鲜的课程上和新同学们一起加工半成品食物,一起去校门口义卖,一同捐助所有义卖的款项。

  他们不觉得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本就没有什么不一样。

  “我在山大等你”

  研究生支教团的老师们,只能在这趟旅程上,陪孩子们一年的时间。

  当他们回校攻读学业时,会有新的老师接下这份事业,继续陪着孩子们长大,从稚嫩的大学生一点点向成熟的老师转变。

  一年的时间很短,可是足够在孩子们和老师心中都留下珍贵的记忆。老师们常带着不舍离开,偷偷回到学校看望孩子们。不知道去了有什么用,可是还是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孩子们也想老师,每次老师回学校,班里的氛围都开心得像过节一样。

  这次旅行是郑军峰第一次离开灵丘县。

  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姑娘,看见不熟悉的人常露出几分怯生生的模样。她在学习上非常努力,曾因为记不住英语单词而急得直抹眼泪。

  可她爱笑,爱笑的女孩总是受人欢迎,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她。她默默地喜欢与尊敬着她的老师们,却很少把这份心情说出口。

  她喜欢小动物,这是她第一次去动物园、第一次喂小鹦鹉吃东西。这一切对曾经的她来说,简直是不想都不敢想。

  然而在她的日记中,这件事却只占据了很小一部分比例。她用剩余的所有笔墨,记录了一场重逢:在山大的校园中,郑军峰见到了她曾经的老师们。

  李鑫曾是平型关学校的英语老师,他对学生郑军峰印象非常深刻。

  这是个在周末的时候常常主动带老师们去了解风土人情的姑娘,平型关纪念馆、平型关纪念碑……每次一起出去她就安静地跟在老师身边,默默地关心着老师。

  听说孩子们来到山大,李鑫曾非常激动,带他们一起吃饭、逛校园。本来以为只能在平型关重逢,没想到能在他们学习生活的大学里遇见孩子们。他们努力地让孩子们体验与了解尽可能多的东西,想在孩子们心中播下种子。

  刚刚见面的时候,郑军峰看起来有些害羞。她在日记中写:“当时我快要哭出来了,然而我没有。因为我害怕王老师和李老师也会哭出来,这是一个好事不应该哭,应该好好和老师谈一谈,说说话。”告别的时候,小姑娘却险些没忍住眼泪。

  “外面的世界好不好呀?老师没骗你吧。”

  “老师没骗我。”

  “以后想不想出来呀?那你一定要考出来呀,一定要考出来。老师在山大等你。”

  一定要来啊。

  播种梦想,静待萌芽

  长久以来,无论是短期、长期支教,还是公益性质的游学活动,几乎都被争议、质疑的声音所包围。

  然而这些活动的初衷,是希望能够在孩子们心中播下梦想。

  即使只有一个孩子因此而有了目标,通过自己的努力,最终改变自己和家庭几代人的命运轨迹;即使所有孩子都只当这是一次领略不同风景的旅行,可只要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一切都值得。

  就在这篇文章即将发布的时候,支教地的老师们正在忙碌地为即将到来的分享交流会做准备。他们希望更细致地了解孩子们的想法,更用心地引导他们,或许还能感染到更多同学。他们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孩子更好的现在。“如果有幸能影响一点他们的未来,那将是更大的幸运和收获。”

  这次机会,对孩子们也弥足珍贵。

  任杰是山西省灵丘县下关九年制学校初一年级的一名学生。他不爱说话、性格内向,但成绩却十分优秀。当支教老师想去他家进行家访时,他却显得慌张了许多。当被问及家庭成员时,他小心翼翼地讲述着,声音在颤抖。直至问到父亲的情况,他终于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嘴巴张着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久才哽咽着说:“我爸爸……是个残疾人。”

  从小,任杰学生就格外努力。这次的“从大山到山大”活动,任杰也参与其中。老师们想带任杰去看看大山之外的世界,看看大山之外的山大。他们想告诉他,梦想是存在的,他现在的一切付出都是有意义的,告诉他:“少年,别停止奔跑,别丢掉梦想,大山之外,总有一片属于你的世界。”

  王丽宁则是下关学校初二年级的学生。她的爸爸在年初因病去世,妈妈身体欠佳没有工作,一家人全靠在京打工的姐姐每月寄回来的1000元过活。可姐姐每个月的工资只有2000元。“要知道,一个女孩儿,只身在京打工,每个月只有1000元,该怎么生活?”丽宁的妈妈说到这里的时候,早已经泪流满面。

  老师们希望为王丽宁做些什么,他们帮她辅导功课、找她谈心、想和她成为朋友。现在,他们想为她做更多。他们想带她走出大山、看看外面依然精彩的世界。他们想要帮她找回失散已久的笑容。

  山里还有很多任杰和王丽宁这样的孩子,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机会这样的机会出来看看山外的世界。他们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在脑中勾勒山外的模样。对有些孩子来说,想象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出大山:他们常常会遇到各种不可抗的情况或随波逐流主动放弃,辍学、止步高考、务农嫁人,将他们的下一代,也一辈子留在大山当中。

  七年级的孩子们拿出了语文课本,这节课他们要学一首现代诗,名字就叫做《在山的那边》:

  “在山的那边,是海吗?
  是的!
  人们啊,请相信——
  在不停地翻过无数座山后
  在一次次地战胜失望之后
  你终会攀上这样一座山顶
  而在这座山的那边,就是海呀
  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一瞬间照亮你的眼睛……”

责任编辑:李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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