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工作动态 >> 各地动态 >> 正文

第二届志愿文学获奖作品:小说《奇怪的志愿者》

 

2020-07-13 11:43: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编者按:近日,由共青团中央和中国作家协会联合举办的第二届“志愿文学”征文活动获奖作品揭晓。随着中国志愿服务事业的蓬勃发展,为吸引和激励更多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关注志愿者工作和生活,参与到志愿工作和生活的体验中,创作出更多能展现新时代志愿者风采的志愿文学作品,中国青年网对此次活动的获奖作品进行展播,敬请关注!

  我来了,不远千里而来,是遵从你们的意愿,还是响应某种冥冥中的召唤?
  是来,还是回?
  一
  从北京坐动车到省会,从省会坐大巴到舍予县城,再从舍予县城坐城乡公交到晓天镇,再从晓天镇搭乘既运货也拉人的小三轮,再步走近两个小时,总算到达了你们所说的地点。
  我无法想象,你们会在这样偏僻闭塞的山里生活了两年!
  我,跟这里有关?
  我现在看到的一切,与当初你们所生活的环境应该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毕竟,已是十七年过去。十七年,处在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中的十七年,足以让很多地方很多东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肯定也是如此。记得听你们说过,当年你们从北京到省城坐的是绿皮火车,长达十几个小时,整个路程就经历了三天两夜,相对于今天的我,早晨出发,傍晚到达,完完全全的天上地下。
  抱歉!你们的手绘地图没用上,实在是太落伍了,我根本就没掏出来,掏出来也没用,除了一座座山头还在原来的位置,其他的只怕都面目全非。我只记下你们说过无数次的名字——旮旯冲,输入到手机的导航里,顺着导航的指引,没有找不到的地方。
  我没遵照你们的意见,首先去找老队长,说白了,我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我要在暗处,寻找你们所说的。
  这里的山太大了,所有的山都是连着的,像起伏的波浪,所有的人家都在波浪上飘浮,或隐或现,不走到近前根本没法发现。这里的山太高了,仰着头才能看到山顶,看到蓝天,看到白云。原来,天是这样的蓝,云是这样的白,还有满山遍野都是绿,各种各样的绿,对于色彩,颠覆了我原有的认知,我得重新进行定义了。
  旮旯冲像个旧式的摇篮,斜斜地躲在山窝间,要不是一条小路从大路的一边分个叉伸进去,根本想不到里面还有人家,而且是十几户人家。我把背上的画板反过来,用粗黑的炭笔写上“我要租房”几个字,描得粗粗地黑黑地,从冲口的人家开始,一家家地问。他们很奇怪,盯着我画板上的字看,再盯着我看,问,到这深山沟里租房干什么?他们的话音很绕,尾音长还带钩,很难听懂,但从他们的表情上我能看出意思。我把手中的画板翻过来,托在手上,在画板上做了个画画的样子。他们懂了,仍然觉得稀奇,不关心我租房的事了,关心起我的画画。可我没法解释清楚。
  一家家问过去,都只有老人在家,家里空空荡荡。有两家有孩子,孩子能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我就让孩子翻译大人的话。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有些常年累月不回来,还有几家把老人和孩子都接走了。他们想出租,反正房子空了许多,可又犹豫着,不敢租,从他们的目光里就能看出对我的不信任。我理解,毕竟是陌生人,何况是个说不出话的哑巴,什么来路?住到家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要是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如今的社会,谁也别轻易相信谁,信了,就往往意味着受骗和上当。
  我接着在画板上写,我是从北京来的,我是志愿者,他们还是摇头。又是一家,一个穿着整整洁洁的大爷,能说几句跟孩子们一样的普通话,也识字,看了我画板上的字,立马答应租,并马上带我去看。是他儿子的房子,两上两下的小洋楼,夫妻俩和孩子都出了门,一把锁锁着。我问房租多少,他说房子反正空着,有人住才有人气,要什么钱。你是北京城来的客人,是贵人,你能住这屋,求之不得呢。我坚持要给,掏出一千块钱,他推让了半天,只收了三百。
  老两口帮我一起打扫卫生,楼上楼下,角角落落,全部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门口也清扫了一遍,杂草拨得一干二净,像是自个的儿子回来了似的。边打扫,大爷便自我介绍,姓涂,曾经是民办教师,因为超生问题没能转正,前面有两个女儿,第三个才是儿子。
  房子打扫好了,涂老师老两口子又要我到他家吃饭。去就去吧,正好不会烧饭,最好以后都在他家吃,付钱给他,也省了事。涂大妈逮了只鸡杀,我不让,非要杀,又不知从哪拿出一截发了黄的肉,说是腌肉,香得很,放在腌菜坛里埋着,不会坏。时间不大,香喷喷的六个菜就上了桌,涂老师又拿出一瓶迎驾贡酒,三个酒杯,都满上。我不喜欢酒,可面对老人的热情,就端起了杯,喝酒的机会,大爷一直在说,我偶尔在纸上写出想问的问题,让大爷回答。
  我想出各种问题,试探着套涂老师的话。这里十几年前来过外地人吗?是做什么的?都做了些什么?住在谁家?我一步步向你们靠近,焦点是了解你们的当年。涂老师记得很清楚,对你们的印象非常深刻,说了些你们的事。说你们是大好人,当年就住在老队长家,不但庄子上的人都记着你们,那些已经成人的孩子也都记着你们。
  听到这些,我的心暖暖地。或许,这就是回报吧。可命运的眼睛瞎了吗?它为什么看不见这些?
  我喝多了,从小到大,一直不愿意沾酒,第一次喝这么多。还有很多我想问的问题,尤其是关于你们的,关于我的,几次动笔想写又划掉了,不敢问。等等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路上,我都在给自己打气,从心理上做准备,可那些问题太沉太重了,就是不敢亮相。
  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黑暗,什么是静。这黑暗比闭着眼睛的黑还要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把手伸到脸跟前,挨着了鼻子也看不到手。分明是那个叫做黑暗的东西包围着我,压抑着我,封锁了我所有的感觉器官,找不到丝毫的缝隙逃走。北京也有夜晚的,怎么就没有这样的黑暗呢?至少,没这里的黑暗纯正。
  安静也是,这与把耳朵塞住的感觉完全不同。小时候,你们只要一骂我,我就用手堵着耳朵,堵不严实,就找软软的卫生纸堵,骂是听不见了,其他声音也听不见了,但会出现嗡嗡地响。现在不同,不用堵,不是啥声音听不见,而是根本没有声音。我不信,有意放缓呼吸,把心跳的声音压低,集中全部精力找声音。隐隐约约有了,偶尔冒一两下的鸟叫,应该是山上的,还有微微的流水声,远远地哗哗,像是在梦里,仔细听,又明明就在身边。
  对黑暗和安静的好奇及探究,慢慢过去了,还是没有睡意。见到的几个旮旯冲人,一个个在我眼前晃,一会是他,一会是她,是他?还是她?我不敢想象会是他们那样的,我无法接受。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穿过窗户,照在了床上。
  二
  我背上画夹,挨家走,为每一个人画像,不收一分钱。
  他们不相信,不相信我一个从遥远的北京城来的人,一个哑巴,只是为他们免费画像。他们从怀疑,到好奇,到犹豫,到被动地接受,直到接到手画有自己像的画纸那一刻起,才有笑容露出来。旁边的人说像,自己也点头称是。我不用挨家跑了,都看稀奇一样赶过来,自觉地等,一个个让我画。
  我画得很认真,把每个坐到我面前的人,都仔细地看进心里,一颗痣,一道疤,一个眼神,都清清楚楚。他们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我,是做什么的,来这里干什么,打算待多久,北京什么样,等等,我没空回答,我的心思只在画笔上,专注在画纸上。有些,我也不想回答,正好就忙着画画的机会逃避开。
  老队长也坐在了我的面前。是听别人叫他老队长的,其实我已经认出来了,在你们无数次给我看的相册里,有好几张里面有他的照片。比起照片上的他,现在的他更老了,身板还硬朗,头有些勾,头发雪白,衬得脸更黑了,黑得像墨。

责任编辑:李彦龙
>延伸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