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7-07 09:57: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这是一条路,一群人和一座山之间的故事。
图为位于崇山峻岭间的武隆区桐梓镇。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武隆区桐梓镇位于距重庆城区近260公里的崇山峻岭间。在这群山深处,分布着长征村、官田村、双凤村等六个乡村,蜿蜒的水泥路从桐梓镇向四面辐射开来,从山脚一直延伸到葱莽深处。
受制于自然条件的因素,当地经济条件落后,交通闭塞,部分乡村甚至没有公共交通。一条条蜿蜒的盘山公路连接着学校与群山间散落的村落。桐梓镇的学生们常年都在用双脚丈量着这一条条的山路。
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在桐梓镇开展“一程山路,伴你回家”的家访活动。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2019年8月,武汉科技大学研究生支教团的六名成员抵达桐梓镇开始一年的支教生活。为了深入了解学生,研支团成员们决定开展“一程山路,伴你回家”的家访活动,在每周五陪学生走山路回家。
至今,研支团成员已经开展了近25次家访。他们的足迹遍及桐梓镇的6个乡村,共陪伴了近40位学生走山路回家,累计步行山路300公里。在研支团成员们的陪伴下,学生们也渐渐从不善言辞变得开朗、从内向自卑变得自信、从困惑迷茫变得坚定。
梦想:“我想像爸爸一样成为军人”
小豪(化名)是桐梓中学七年级四班的一位男生。“个子小小的,坐在教室角落里,不爱说话,作业字迹潦草,成绩一直在年级倒数50名徘徊”,这是刚来服务地一个月的叶显伟对他的印象。再三考虑后,叶显伟决定去小豪家家访。
小豪家住在香树村,从学校出发,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图为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成员在家访中。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桐梓镇的经济发展落后,就业机会少,当地的大部分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孩子多是留守儿童。开始教学后,研支团成员发现,由于从小缺少父母陪伴,这些山里的孩子学习基础较差,学习动力不足;此外,大多学生存在着一些心理问题,不爱与人交流。
“我想,陪孩子们走山路回家是了解他们最好的方法。”顾亨达说。
“老师,你们真的要来我家吗?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老师陪我走山路回家。”出发前,小豪反复询问,在得到肯定后,他才放心地在前面带路。
小豪是个较为腼腆的男生。回家途中,研支团成员们一直尝试主动和他交流。在交谈中得知,小豪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为了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他的父母带着6岁的妹妹在海南打工,只有春节才会回来。
深秋的桐梓山,绵绵的雨水和厚重的山雾飘荡在山间。研支团成员随着小豪从蜿蜒的盘山公路走到泥泞的林间小路。
“这条陡峭的上学之路对于我们来说并不好走,有些坡必须要捡路边的树枝当作拐杖才能爬上去。我们还在一条小路上遇到过一条青蛇,几个女生被吓得大叫,这是她们第一次看到山里的大青蛇。”顾亨达回忆道。
在路过自家田地时,小豪帮爷爷奶奶把猪草背回了家。他说,挖红薯、喂猪、晒猪草、掰苞谷是山里孩子的日常生活内容。
小豪的家是一间两层楼的木质吊脚屋。大门上用粉笔歪歪扭扭地写满了一些字。“爸爸妈妈不在家,爷爷奶奶也要下地干活,这些都是我靠着印象写的,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字该怎么写。”小豪说。
图为学生小豪家门上的“光荣之家”牌子。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周怡注意到大门上贴着一个写着“光荣之家”的牌子。“小豪,这个‘光荣之家’的牌子是哪来的?”
“我爸爸以前是当兵的,我以后也想像他一样成为军人。”小豪笑着回答。
研支团成员在与小豪短暂交流后便告别离开。回程又是两个小时的山路,来回四个小时的山路让结束第一次家访的六名研支团成员感到筋疲力尽。
在一个月后的期中考试中,小豪的成绩从班级第44名上升为第40名。“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愿意和老师还有其他同学交流了,上课也会瞪大眼睛盯着我看,虽然成绩进步不明显,但是能感觉出来他更愿意去学了。”小豪的班主任罗老师说。
自信:“老师,让我来领读单词”
“注意到小黄是因为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头发总是被汗水打湿,上课从来不敢举手。在一次英语课上,我注意到了他有点唇裂。”张梦梦说。
在一次统计班级留守儿童的信息时,张梦梦得知小黄(化名)是留守儿童,而且还来自单亲家庭。为了了解他在课堂之外的生活环境,研支团成员朱君、张梦梦、许颖决定陪四年级的小黄回家。
“每个班都有好几个学生来自单亲家庭,有的孩子表面看起来非常开朗,但其实他们很不自信。即便是班上最调皮的孩子,只要一聊到离异的父母,他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张梦梦说。
每周都会有好几个学生在周记里写道:“老师,我的爸爸妈妈经常因为我吵架,我的成绩不可能提高了,我觉得我就是爸爸妈妈的负担。”
“其实他们就是缺少陪伴。”对此,六位研支团成员表示无奈。
小黄家在桐梓镇高坎子组,从学校出发走路回家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为了照顾三位女老师,小黄特意放慢了脚步。
图为学生小黄与爷爷从地里扛回来的红薯。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小黄告诉研支团成员,在他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他跟着爸爸生活,但是由于爸爸常年在浙江的建筑工地工作,他便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而妈妈带着比他大六岁的姐姐住在隔壁村的姥姥家,只有在妈妈有空时他们才能见一面。
“其实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我能记得住的只有爸爸妈妈离婚时候的情景,还有姐姐在厨房帮妈妈做饭的那个背影。”小黄告诉研支团成员。
小黄家是一座老式的木质房屋,坐落在一个半山坡上。从门口望去,屋外云雾缭绕的山景尽收眼底。来到他家时,家里只有小黄的奶奶在烤着火。
与奶奶的交流中,研支团成员得知,和其他孩子不同,小黄经常在家帮助爷爷奶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家里墙角堆满的红薯,都是他帮爷爷一起从自家的地里扛会来的。
临走前,奶奶将煮好的玉米塞到研支团成员的手里。小黄马上跑到屋后给老师砍高粱杆,他说这是他的“零食”,吃起来很甜。
那次家访后,小黄每天都会带着英语作业来办公室找张梦梦请教问题,英语练习本上的抄写一笔一划,字迹工整。“班上成绩中等的同学其实最不容易被课任老师注意到,小黄就属于这一群体,或许是因为那次家访让小黄觉得他被我们注意到了。”
“现在上课请学生领读单词的时候,小黄总是第一个举手,下课还会来办公室找我聊天,有时候只是路过教室外面,他也会蹦出来和我打招呼,我感觉他自信多了。”张梦梦笑着说。
今年6月8日,武科大研支团成员在桐梓中心小学组织开展关爱留守儿童的活动,在“想象未来”的环节中,小黄在便利贴上写下了自己的梦想——“我想成为一名英语老师”。
希望:“只要努力前行,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小瑞是被我训哭的第一个学生。”叶显伟回忆说。
“一次古诗默写他没有通过,我批评了他。不料他在办公室哭了,说自己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叶显伟决定周五放学后陪小瑞(化名)走路回家。
小瑞家在官田村,从学校出发,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七弯八绕的山路。
学生向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展示家里冬天烤火的炉子。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在路上,小瑞告诉研支团成员,他的爸爸得了脑溢血瘫痪了不能干活,家里全靠妈妈干农活;他有个哥哥,现在在县里最好的高中读高二,是学校的尖子生。提起哥哥,小瑞满是自豪。
“老师你玩游戏吗?我知道好几款游戏都特别好玩,可以推荐给你。”小瑞告诉研支团成员,小学毕业后,爸爸给他买了一个智能手机,他现在同时玩好几个游戏。其中有个游戏可以将游戏币提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赚了500元,他说这笔钱可以作为他两个月的伙食费。
桐梓中学不允许学生在校园内使用智能手机。于是多数学生进校前就把手机寄存在校门口的小卖部,放学后一出校门就领回自己的手机。多数学生在手机游戏上没有自制力,就算学习成绩差的学生聊到游戏,也会滔滔不绝。
“一放学,就会有学生在班级群里分享自己的游戏‘战绩’,很多学生在周末都是玩整整两天的手机游戏,作业留到周日返校后再补,不仅作业正确率低,而且学习状态很难调整回来。”周怡说。
有一次,小瑞在周记里写下自己玩手机游戏的经验心得,洋洋洒洒,写满了整整五页,字数比一学期的周记加起来的字数都要多。
从一条长满野草的小路一直往下走,大概走二十分钟后,便看到了小瑞家的房子。房子是白色的水泥房,门口摆放了许多番薯和玉米,小瑞说他家的房子是近几年政府出资修建的。
从小瑞的妈妈口中得知,每周兄弟俩的生活费加起来就要200元,每个月每人300余元的低保是全家最主要的经济收入。
邻居告诉研支团成员,小瑞家的低保只能够一家四口的日常开销,如果家里有一千元以上的开支就需要邻里帮忙。好在小瑞兄弟俩都很听话,放学回家后放下书包就背起背篓上山干活。
“他的爸爸对他们很严格,但是我知道他觉得自己身体不好了,他想让他们好好读书,他们俩是家里的希望。”谈起这一点,小瑞妈妈的眼眶微微湿润。
“当时在办公室的时候,我还觉得他的抗压能力不够,现在才知道,他小小的身体承担着山外孩子永远也想象不到的生活压力。”叶显伟说。
在家访后的一次中期考试中,小瑞的成绩出现了大幅下降的情况,叶显伟找到小瑞,分析他在前阶段的学习状态。
图为夜幕降临家访后打着手电返程的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成员。武汉科技大学研支团 供图
“老师,我发现现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听老师讲课,我总是会想游戏,我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爸爸妈妈。”对于中期考试失利,小瑞早就预想到了结果。针对这一问题,叶显伟耐心地向小瑞传授学习方法。
一周后,小瑞在周记中写道:“老师,谢谢你那天陪我回家,我以后不玩手机游戏了,专心学习。我相信,只要努力前行,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回望二十余次家访,研支团成员曾穿过黑夜中的重重山雾,曾在大雨中踏过山路上的层层泥泞,曾用双脚丈量上学之路,感受孩子们内心的孤独与无奈。在蜿蜒的盘山公路和交错的林间幽径之间,孩子们的欢笑和泪水化为旧时光,成为研支团成员这一年支教生活中最为珍贵的回忆。
“虽然每次家访对于我来说都是挑战,但想到也许能够帮助学生敞开心扉,做出一些改变,就是值得的。我想,孩子们在生活里带给我的思考也同样让我受益终身。”在武隆区西部计划志愿者述职会上,叶显伟说道。(记者 李彦龙 通讯员 叶显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