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成都到美姑，汽车在盘山公路上一圈又一圈地盘旋。那时我并不知道，这条蜿蜒的山路不仅带着我走进大凉山，也开启了一段关于“改变”的旅程。

　　转眼间一年的支教结束了。回望这一年，我愈发清楚地感受到：改变从来不是单向的。孩子们、课堂、学校在悄悄发生变化的同时，真正被塑造和重构的，还有站在讲台上的我。

　　从“站在讲台上”，到“走进学生中”

　　初到美姑，我接手了两个毕业班的英语教学工作。在工作中，我与学生保持了同频的作息。这样的“同频”，带来的第一个改变是师生关系的变化。

　　有一次我走进教室，发现讲台上多了一杯热水。旁边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老师，早上很冷，多喝点热水。”后来才知道，是那个总爱围着我问问题的女孩放的。

　　那一刻，我真切地意识到，在孩子们眼里，老师不是一个抽象的“职业角色”，而是一个可以被关心、可以被亲近，甚至可以被当作朋友的人。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提醒——支教并不只是“把知识教给学生”，更重要的是在真实、平等的关系中，和他们一起经历改变。

　　从“我不喜欢英语”，到“我愿意再试一次”

　　刚接手毕业班时，最直观的感受是，英语在学生心中是一门“让人头疼”的学科。很多孩子在自我介绍中坦率地写下“我不喜欢英语”“我学不会英语”，仿佛这门课与他们无缘。

　　为了弄清楚这种内心的抵触从何而来，我做了为什么不喜欢英语的小调查。结果发现，学生不喜欢英语的理由集中表现在：“单词太多，记不住”“考试太难，总是考不好”“上课听不懂，又不敢问”。

　　我把这些理由逐条写在黑板上，然后在旁边写下“我们可以试试这样做”的方法：把单词拆成更小的份量，今天记几个、明天记几个；考试时先保证基础题，再突破难题；上课不好意思发问，课后把问题提交给老师，老师在下一节课上统一进行解答。

　　在后续的教学中，我刻意调整教学节奏，让学生从“被动听讲”变成“主动参与”。讲日常用语时，我让他们自己设计对话场景，如在路上遇见同学或在小卖部买东西等，两人一组上台进行表演。学习方位介词时，我让他们用桌椅、书包搭起“迷宫”，再用简单的英语进行体验式问路。原本枯燥的句型，在欢声笑语中，被牢牢记在脑海里。

　　教学的改变，带来了学生学习的变化。我能明显地感受到，他们看到英语就条件反射般退缩的情绪逐渐变少了，在课堂上敢举手回答问题的人多了，课后拿着练习册来问的学生也多了。

　　对我来说，这一年英语教学的最重要成果，不是有多少学生在考试中考出了什么成绩，而是有很多原本排斥英语的孩子，学会了对自己说“我可以再试一次。”

　　从“外面是什么样”，到“我也许可以去看看”

　　“老师，你读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地读书，会不会很害怕？”大山里的孩子对外面的世界总有一种好奇的感觉。每天，我都会遇到他们的问题。

　　尤其是女生，她们在问这些问题时，眼神里常带着一点探寻——自己将来有没有可能，走向与眼前这个老师类似的人生路径？

　　面对他们的提问，我尽量把外面的世界解说得具体而真实。我会讲大学的日常生活，以及读书给我带来的变化。我告诉他们，读书会给他们带来更多“选择”的机会。

　　这些变化让我深切感受到：大山外的世界，在他们心里，不再是一张模糊的图片，而是在一步步变成一条可以规划和努力抵达的道路。

　　支教工作临近尾声时，孩子们陆续把一封封信塞到我手里。信里密密麻麻地写着我为他们带来的改变，以及他们对未来的设想。

　　在最后一节课上，我在黑板上写下“共赴前程”四个字。我告诉他们：你们的前程，可能是考上一所还不错的高中，可能是走出大山去读大学，也可能是在某个城市里找到一份踏实的工作；我的前程，是在未来的日子里，不管走到哪座城市，都记得自己曾经在美姑与你们度过的时光，并在往后的工作中，把这种思考和收获延续下去。我们或许不会走在同一条路上，但都在向前走，这就是“共赴前程”的真正含义。

　　离开美姑那天，汽车缓慢驶上盘山公路。看着窗外熟悉的山形，我知道，自己从大山里带走的，不只是几张合照和几封信件，而是一种更沉静、更笃定的力量。

　　作者：程晓雯，西南财经大学第26届研究生支教团成员，曾服务于四川省美姑县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