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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志愿文学获奖作品:小说《续断桥》

 

2020-07-10 12:52:00   来源: 中国青年网   

  “有!”这一回刘贵提高了音量,不自觉地摸摸帆布包,这是他的底气。
  “那,这回是推荐带指标进修了?”白衬衫的语气有种颇耐人寻味的东西一闪而过。刘贵还在咀嚼。
  姑父粗着嗓子没好意地说:“民办教师证是有,可带指标进修的事,哪能轮到他头上,这犬侄,哪儿都好,就是太大意了,资格审查前把证给弄丢了,估计是塘里喂鱼去了。”
  刘贵虽然不认同姑父的评价,却也只能领了,谁叫自己倒霉,他刚长起那一点底气儿全泄完了,人也蔫了下来。
  “哟,怎么‘丢’的?说来一听”白衬衫干笑几下。
  刘贵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白衬衫把杯子放下,修长的手指敲着茶几:“那老狐狸果然老谋深算呀,兄弟,你太嫩了。你的证,不是‘不翼而飞’而是‘有意而飞’!我这话你可听懂了?他这个人哪,手段就是高,他于无形中捅你一刀,恐怕你还坚信他是赶来保护你那个人,然后心甘情愿地替他擦拭刀刃,”
  这话中话刘贵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向待自己如子的叶新怎么会是这样。
  “可惜呀,可惜我知道太迟了,要是早几天,一切就不一样罗!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罗!兄弟呀,你太不幸运了”
  “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刘贵重复了一遍。
  “对,这次进修呀,本就是为照顾原有长林市民办教师证的人而设的,以后再不会有照顾的机会了。带指标进修机会本来就少,往后还要与新港市民办一起竞争,这意味着你能顺利带指标进修的机率降低了很多,何况你也这个年龄,也再不能耽搁了!”白衬衫惋惜地慨叹。
  一语戳中刘贵的心事,刘贵一下子懵了。
  “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罗”这句话反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他无精打采地要出去。姑父扯着嗓子让他回来,姑姑系围裙赶出来留住他。可刘贵哪有心思吃饭,他赌气踩上单车。可是白衬衫一句话又把他给拉回来了:“兄弟,不过机会还是有的,看你懂不懂得把握。考虑过去其他学校不?保证你有转正机会,那老狐狸今天帮个表,明天帮个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刘贵虽然不喜欢白衬衫,可他说的又与自己的心事对头,他默默低下了头,不知道是向生活低头,还是向未来低头。
  九月,刘贵到离蟠龙小学20里外的垌美小学上班。毫无半点先兆,叶新接到教育局通知后,一切已经成为事实。这刘贵一去就再也没踏进过蟠龙小学,叶新隐隐觉察到些什么,可是又理不清头绪。学校教师少,工作本来就重,这边刘贵一走,樊容姬又去了进修班,整个学校就变得特别忙乱了。
  罗树有是这个时候来到蟠龙小学的,他毕业后分配在另一个镇的中心校。那学校条件好,教师相对充足,所以在叶新请求教育局调剂教师的时候,他就因为家离蟠龙小学相对近,被安排到蟠龙小学任教了。
  刘贵转正了,因能力突出,被抽调到局里,然后又被提拔为副局、局长,一路青云直上,可谓春风得意了。整个蟠龙小学都替他高兴,可叶新却高兴不起来,事情是这样的:刘贵上任大约一年,叶新满怀希望去局里为学校申请厕所改造项目,学校的厕所早该改造了,这点刘贵也清楚,还是木板钉的墙,有些板缝有手指那样大。
  未料叶新前脚刚踏进局办公室,刘贵后脚就迈出去。“不好意思哈,叶老师,我得出去办点事儿。”刘贵打个哈哈,脚底也没停着,既不倒茶递烟,也不问老师来的缘由,直接扔下叶新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
  叶新等到快下班的时候,还不见人,才闷闷地向办公室主任告辞。刘贵上任后,一直到叶新退休,都没给过任何一个项目蟠龙小学,明知学校简陋得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校园还是泥草地。虽然在项目方面刘贵处处卡死叶新,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叶新在学校管理方面确实做得不错的。
  时间一长,大伙都有所觉察,刘贵对叶新有成见。包括宾柱强、周德等去局里办业务的时候,不管再亲热地跟刘贵打招呼,刘贵都是皮笑肉不笑地客气两句,明显是将冷屁股向着大伙的热脸。而且刘贵出了蟠龙小学门口,再也没踏进来过,这都显而易见的,但谁都不知道是何因。
  刘贵的升官当然离不开白衬衫的帮助,仅用一年时间,他就获得了带干部指标进修的机会,两年后回到学校直接提拔做副校长,又两年后到教育局任副局长,再后是局长,就像坐直升飞机一样,让人仰羡不已。刘贵当时很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人,要是在蟠龙小学混,何时是个头。
  白衬衫叫龙权。是个大权在手的人,他分管县的教育工作。然而龙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圆滑世故,老谋深算。虽然脸上时刻挂着笑,但那笑容总让人觉得极不自在,仿佛一把藏在柔软的云朵里的闪着寒光的匕首。刘贵上任局长后,龙权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单据要刘贵签,刘贵开头签了一些,后来票据越签越多了,刘贵觉得不对劲了,想到那些单子,他总觉得脑门凉嗖嗖的,毕竟他不想在铁窗里度余生,龙权那边再送票来,他常常借故不见,也不签了。
  龙权表面上仍然一如既往地笑容满面,但是背地里出狠招。他不动声色地插手局里的人事,安排他的人到局里任副局,架空刘贵的权力,也安排他的人到各大校任校长。这些人,处处与刘贵唱反调,工作难以开展。
  刘贵对工作时刻怀有敬畏心,他其实很想做一番成绩来的,但事已至此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他甚至动了辞职的念头。
  一次龙权吃饭,叫刘贵接送,实际上是让刘贵买单。龙权喝大了,迷糊中遗落了一本书在刘贵车上。那是一本散文,刘贵见过很多次,貌似龙权经常随身带的。刘贵也不甚在意,龙权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带着书卷气,才整天夹着书,否则一门心思钻名利的人怎会有闲情看散文。他拿起书随便翻一下,书页竟然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温婉女子巧笑倩兮。那不就是师母伍思仪吗?!刘贵隐约明白了他为什么叫叶新老狐狸。撇开恩恩怨怨,如果我是伍思仪,我也会选择叶新。刘贵为自己突然冒出如此可笑的想法给呆住了。
  龙权出事那天,两个副局长也被带走了,刘贵也被党内处分。刘贵断断续续知道一些龙权的过往。龙权与叶新是同学,伍思仪是龙权的远房表妹。那年伍思仪借住在龙权家,一来二往大家熟悉了,龙权对表妹关怀备至,除了表亲这个因素,更多的是青春的荷尔蒙使然。伍思仪已经是一个标致的大姑娘了,娴静而内敛,举手投足间尽显美女子风韵。龙权在心里已经把表妹与老婆画上大写的等号了,可是后来才发觉,那是一个特写的不等号,因为表妹伍思仪看上的是叶新。伍思仪嫁给了叶新后,龙权就已经痛恨叶新了;后来伍思仪难产离世,龙权悲痛欲绝,从此发誓与叶新老死不相往来……
  “我刘贵其实只是龙权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刘贵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叶老师待我恩重如山,这些年来,我究竟做了些什么?我还是我吗?我自以为正确的竟是最不可饶恕的错,真是自作孽啊!”
  刘贵把肥厚的手掌从发根里抽出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大抵恢复了冷静。老宾,陪我去看看叶老师吧。
  叶新就那样抱着胸“躺”在草席下,阳光静静地洒在草席上。天空干净如洗,刘贵想掀开草席再看一眼尊师,可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的庄严感,让刘贵不敢靠得太近叶老师,他怕自己的世俗会亵渎了那圣洁的灵魂。刘贵双膝下跪,磕了几个响头,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人最终都要回归大自然的。叶老师走了,是那样简单、干净。当有一天自己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能这样简单干净吗?是时候结束一段路,也是时候重新开始一段路了,刘贵心想。
  高小桥睁开眼睛,发现躺在自己房间里,窗外阳光灿烂。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意识还处于模糊状态,摸来手机想看看时间,手机已经关机了。手机关机了,她猛地跳起来。记忆被撞开,疼痛如潮水一样把她淹没,让她喘不上气来。梁天娇的失踪,叶老的猝然离世……所有这些如锯子一样,在她的脑里来回锯着,她觉得头痛得快要爆炸了。给手机充电后,她浑浑噩噩走到校园,却只看见周德一个人在管班。
  她才知道,按照局里布置,昨晚通宵的都去小憩了。
  她这才感到饥肠辘辘,去厨房里舀了一碗玉米粥喝,没喝几口胃里又一阵翻涌,吐得一塌糊涂。一只手轻柔地拍上她的背,是林小克。
  “肯定是昨晚着了凉,感冒了,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高小桥缓过气来,站直了,视线对上林小克关切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柔情暖得可以把人融化。
  高小桥摇摇头:“我没事,我要去看看叶老,我还要去找梁天娇。”
  高小桥嘴里说话脚也没闲着,摇摇晃晃地要出去。
  林小克一把拉住高小桥:“要去找梁天娇,先保证身体好;要看叶老,看了病再去!叶老绝不会高兴看到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这样子怎么做好教学工作!”
  高小桥低下头,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林小克拉着她去村里卫生室看病。
  高小桥吃过药后,又昏昏顿顿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午后一点。今天中午的校园格外安静,学生们都不怎么做游戏了,躲在树荫下安静地呆着,或者在教室里看书。
  高小桥来到办公室,只有林小克一个人在。林小克显然是在等高小桥。办公室已经贴上表格,上面有各人轮换去搜寻的时间及搜寻路线,还有外校援助及协助工作的村干的名字及联系方式,旁边还有周德手绘的地图。林小克和高小桥同一组。可当天下午2:00—6:00,只安排林小克一人的,没有安排高小桥。
  高小桥却执意要去,林小克知道她心里极度内疚,也就不坚持了。高小桥提议在去之前再去看一眼叶老。于是一同前行。往日那个可亲可敬的老者,如今安静地蜷在一张草席下。不知道昨晚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叶老昨晚肯定是出来寻找梁天娇。高小桥开始后悔昨晚没听叶老的安排,留下来和他一起在学校附近寻找,要是留下来也有个照应,叶老就不会……
  当时她思绪是混乱了,根本就无法冷静下来,可时光永远不可逆转。回想起叶老平日对自己的关爱、教导,回想起叶老对学校的付出,回想起平日叶老犯病时咳得缩成一团,佝偻着蹲下去的痛苦,高小桥呆呆地站着,泪如雨下。
  “叶老,对不起!请您安息!梁天娇的事,我一定会给她家人一个交待的!”高小桥在心里默默承诺。
  高小桥和林小克揣着搜寻路线和周德手绘地图复印纸,再度踏上搜寻之路。警方于昨晚已经在要道把守,防止有人拐卖出去。可是这山沟沟里,拐卖的可能性极小,还是把重点注意力集中在河塘、山崖、岩洞等地方。可又一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梁天娇的母亲早上就赶回来了,她红着眼睛跟着搜寻队伍转了大半天无果后,思绪变得有点紊乱,走路也不利索了。
  晚上叶老的老大叶志坚和老二叶志强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面目端庄的大姑娘。兄弟俩面容憔悴,双双跪下搂抱着草席失声痛哭。姑娘也跪在叶志坚身边,两行清泪顺着白净的脸颊滑落。
  叶志坚泣不成声:“爸,你一直盼着我讨上媳妇,我却嫌你管得宽,我一直以为时间还早,可没想到会迟了,没想到你会不再等下去了!春节我出去工作时你下令“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带媳妇回来”。我顶撞你,我认为自己还没过够单身生活,我知道你很失望很难过。我在此向你磕头赔罪了!今天我带媳妇回来了,我要结束单身生活,我想有个家,我想要你帮我带孩子。可你怎么就走了呢?你不是说你在家一切都好吗?你不是说你这把老骨头,怎么样也要熬到抱上大胖孙子吗?从小到大,你言出必行,这一次,你怎么就食言了呢?爸……”
  叶志坚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磕头。
  叶志强更是痛不欲生,自打娘胎出来,母亲就去世了,是老父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携带大。父亲无论去哪都带上他兄弟两只拖油瓶,那样困难的日子,他硬是用铁一般的脊梁给挺过去了。为家,为校,父亲操劳了一辈子,还没过上好生活就这样走了,走得那样仓促。
  五岁那年,自己得了肺结核,瘦成皮包骨头。每天凌晨三四点父亲就背着还在睡梦中的他,爬十里山路,去邻村一个老中医那里要中药,因为每天都要泡浴十分钟,药疗。泡浴后父亲还要赶回学校上课。
  有一回,父亲爬到半山实在爬不动了,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再尝试背,仍是背不动,于是又歇息了一会,可还是背不动。如此反复,可无论歇多久都背不起了。星月还挂在半空,山风吹过松林,呜呜咽咽,树木影影绰绰。他害怕了,躲进父亲怀里。父亲紧紧地搂着他,他感觉到父亲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爸,你怎么啦?”
  “爸没事,可能有点累,歇一会就好了。”
  “爸,要不我走路,我能走。”
  “强强听话,强强还不能爬山,爸爸歇会儿就背你走!”声音有点哽咽,搂得更紧了,手也更抖了。
  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两父子决定往回走,毕竟下坡路省力气。走两步,歇一歇。一直到东方吐白,才走了很小一段路。这时却听见山上传来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原来是老中医!父子俩本该是早上五点到的,但五点半还没见人,老中医料想是情况不妙了,便带了参,揣几根红薯出发了。老中医不是凭空猜测的,因为连续半个月了,叶新天天劳累操心,近两天气色尤其差,前一天老中医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叶新加强营养,没想到担忧就变成了现实了。
  父亲红着眼睛吃过红薯,口里含了参,力气就慢慢缓过来了……
  “爸,我是志强,你一定是在跟我闹着玩对吗?像小时候那样,你会突然跳起来挠我痒痒对吗?可是今天这个玩笑也弄得太大了吧?爸!求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好吗?我想再陪你聊聊天,像小时候那样……”叶志强伏在草席上泣不成声,“儿子不孝,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你走得那样孤独……我甚至还没替你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我还来不及养你,你怎么不多给一点时间我,让我发好陪着你、照顾你,像你小时候照顾我一样……”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哭着喊着,声音都沙哑了。姑娘满脸泪痕,凄凉的哭声伴着晚风呜咽。这份悲恸让草木落泪,在场的人无不红了眼圈。宾柱强哽咽着要拉他俩起来,可他们就是不起,泪浸草席。
  宾柱强和周德召集附近村民商量叶新的安葬事宜。按照国家规定,公职人员必须火化的,所以定于第二天上午运去殡仪馆。兄弟俩悲恸地说,依照老父的意愿,葬礼一切从简。
  当晚上半夜搜寻梁天娇的领队是周才和覃二喜,下半夜是村主任张宁和村医韦宝贵。他们会同外援一起到指定路线寻找。梁天娇父亲也赶回一起搜寻。依然是一夜未果,希望越来越小了。学校的工作这几天都没法正常开展。
  叶老的葬礼很简单,所有道法程序从简。然而送葬的人却异乎寻常的多,从河岸那边到河岸密密匝匝尽是等待渡舟过来参加葬礼的人,他们很多都是自发从外地赶回来的,有的人手中还拿着提包,显然刚转舟换车回到的。现场参加葬礼的人从叶老家一直排出到学校这边来,天下着雨,可这庞大的送葬队伍仿佛约定似的,谁也没有打伞,都静立在雨中。有的人家还是父子一起去参加叶老的葬礼,场面庄严肃穆,除了唏嘘声、雨声道法声再无半点杂音。更令人意外的是刘贵腰扎大麻给叶老上孝,这是行大孝,作为儿子才这样行孝的。宾柱强等一行人全都来送叶新最后一程。高小桥看着那个黑盒子,叶老咳得痛苦地缩成一团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心底不禁生发无限悲凉,跪下掩面而泣。出殡时,天空下着瓢泼大雨,是上天为叶老哀悼吧,高小桥想。
  三天,四天,五天……日子越过越远,希望越来越小。按理说,即使掉到水里,或者冲至下游了,也该浮起来了,可什么线索都没有。感觉就是凭空消失了。外援力量支持到第七天已经开始撤离,自己学校的继续搜寻了8天。
  第16天刚好又是周六。按原方案,周六是要全校出动的,加强搜寻力度。但是这天早会的时候,罗树有却不干了。他认为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荒山都被踏成不毛之地了,要找得到,早已经找到,别再做这些徒劳的工作了。还不如好好研究教学,不要让没希望的人事耽搁了有希望的人事。说不定是人家故意藏起来,另有企图。做事不仅讲究战术,也要讲究战略。
  但是周德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这事如一根灯管那样通透,没有什么战略战术可讲,继续找人就是了,梁天娇失踪是明摆着在眼前的,只有不放弃才会有奇迹出现,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尽人道主义。他坚持要搜寻。
  罗树有提高了十几个音贝:“再这样熬下去,活人变死人了!非要出现叶老第二才甘心吧,你看看大伙都怎么样了!你看看!”周德看着高小桥那尖尖的下巴,往日黑白分明的大眼如今充满了红血丝。一直嚷嚷要减肥的樊容姬这次真的成功减肥了。男同志们都胡子拉渣,除了林小克。林小克没长胡子。
  这让周德一阵心酸,罗树有又没好意地补一句:“你在学校没吃这份苦所以不扎心,站着说话不腰疼!”这话语气重了点。
  周德是个烈性子,他素来就不喜欢罗树有整天嘻嘻哈哈,这回逮着了机会了。他一拍台:“你的良心喂狗去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吃苦了!你再凭空捏造事实扰乱军心别怪我不客气!”
  罗树有偏不买账,他看不惯周德总爱认死理较死劲的模样。他“嚯”地站起来,指着周德,直呼其名说:“周德你有种你来呀!你不来你算个鸟!”
  周德作为长辈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话语就粗俗了,他吼道:“有种的今天就去,不去是狗日的!反正今天必须去,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罗树有逼近周德,指着他鼻尖说:“他娘的!老宾都没发话,你耍什么威风装什么鸟样!要真那么负责,怎么窝在学校里享受,狗日的你去找过多少个小时,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人!”
  “享受”一词在周德看来特别刺耳,特别扎心,这几天自己天天在学校管理全校学生,一刻也没闲过。虽说宾柱强也在学校,可是叶老的葬礼,还有梁天娇失踪的各种问题都要宾柱强处理,宾柱强哪里顾得上看班?全校学生的教学工作周德一个人全扛了,这份苦谁理解?周德心底“噌”地蹿上一把火,一直烧到脑门。
  他操起一把椅子就要砸向罗树有,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夺下来,是宾柱强。同事们早就在一旁劝停了,可是气贯发梢的两人谁也听不进。
  宾柱强的强大气场压住了所有人,两头豹子都消停下来了。
  高小桥向在场同事深深作个揖,哽咽着说:“所有因我而起,我连累大家了,对不起!罗老师、周老师请熄怒。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建议今天大家都休息,我再去转转。”
  “不行!”办公室里异口同声地反对。
  高小桥这些日子一直觉得有一把称砣压在心头,晚上睡觉时常会做恶梦:一会儿梦见梁天娇扑闪着可爱的大眼睛在高声读书,一会梦见叶老在塌了的围墙旁、还有那老旧的四个教室外徘徊。高小桥知道那是叶老未了的心愿,那教室已经有裂缝了,他是担心学生的安全。一会梦见他,他幽怨地说‘看吧,桥断明摆着是一个凶兆’。高小桥不知道这梦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选择了这路,就一定无怨无悔坚定前行。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可以抵达她的梦想、她的信仰所在地。她的目光再度坚定起来。
  宾柱强沉思了一会说:“伙记们,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我也知道大伙都辛苦了,看你们一个两个都瘦了,都面容憔悴了。依我说,我们就坚持搜寻这个周末,但愿有奇迹。罗树有今天就留在学校做后勤,要确保中午回来厨房有可充饥的。”
  这一个周末过去了,依然无果。梁天娇的父母是在学校放弃了搜寻的时候来学校讨要说法的。他们认为学校要负全责,他们的孩子在外婆家住,人生地不熟。既然下雨绕路送行,怎么不送到家,这是把他们的孩子送上了不归路。
  高小桥双手递上茶,向俩夫妇深深鞠躬,眼圈红红的。
  宾柱强挥挥手示意高小桥出去。他递给梁父一支烟并替他点燃,然后退回座位坐好了说:“家长呀,孩子是家庭的希望,我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们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首先我代表学校向你们道歉,你说孩子人生地不熟,你理应做到朝送晚接,但是据我所知,你们一直没有接送过,而是让孩子跟着邻家孩子一道走路。再说了,她在我们学校读书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按理说,这也不算人生地不熟了。其次,绕路也是不得已之举,是出于安全起见。下大雨,河水暴涨,我们不用小舟渡孩子过河,是为孩子安全着想,那样汹涌的河流,我们如何敢帮渡孩子过河?再说了,绕路远了几公里,我们还得一个个背着小的孩子爬山崖路,这不是在自找苦吃,实属无奈之举。第三,我们也是考虑到大部分孩子都是留守儿童,如果我们只是打电话通知家长来接送,大部分家庭都是年迈的爷爷奶奶在家,有的孩子甚至独居,这行得通吗?第四,我们把孩子送到村尾了,村子就那么十来户人家,你家孩子在外婆家读书差不多三年了,这也不至于在村尾就不懂归家吧……”
  梁父还没等宾柱强把话说完,就愤怒地站起来,一拍台:“我操!刀不插在自己身上不知肉疼,我孩子历来走的是村头路,你们现在往村尾送,把她往死里送!你们要是不送,她外公外婆来接就不会这样。人不见了,你们装个样去找,显摆显摆给人看就算了,真他娘的黑心肠,现在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给个说法老子把学校都给拆了!”
责任编辑:李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