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奔三的路上，很多时候感觉自己的时间仿佛被人点了快进键，往往在忙碌之后，才发觉时间已过了大半。2017年转眼间已到了岁末。冬至前后家里有事必须让我回家一趟，厚着脸跟领导请假，准假后慌忙捡了几件换洗衣服，我便匆匆踏上了归途。

　　在风雪天的归途，充满了冬的肃穆，一片片雪花静静地飘落在温热的车窗玻璃上，转眼又消融在匆忙的世界里。望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那一刻，竟有种难掩的悲伤，回家什么时候成了一种幸福的奢望。作为游子在外漂泊久了，家便成了印在骨子里的记忆，就像洄游的鱼从来不会忘记出生地，但每一次却又像是过客，匆匆来又匆匆离去。

　　几经辗转，天已近黄昏，终于挤上了最后一辆乡村巴士，一个小时的颠簸后，满是泥土的巴士终于在一阵急刹后停在了两颗行道树之间的小路口。沿着熟悉的田间陌上回家，那里依旧长着等待春天的麦苗，跑着嬉戏欢闹的孩子。一切如从前一样，只是麦子收了一茬又一茬，孩子长大飞走了一批又一批。

　　想着走着便到了家门前的老街上，早就听奶奶说村上要改造这条老街，只是喊了多年人们早已习惯了它原来的模样。眼前的一切让我陌生，我试图寻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那种急切与无助，仿佛不该是自己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目光在靠近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下。是的，那里曾有一块方石，因为体积巨大无法搬运便留在家门口，这一方之地寒来暑往间变成了夏天家人乘凉，孩子嬉闹的小憩之地，农村人称之为坐等石。

　　儿时的盛夏里，我也曾在那块石头上玩耍，累了便偎依在老奶奶怀里，靠着石头数星星。记得一年夏天，家里引来一窝燕子筑巢，傍晚初飞的雏燕落在门前的电线上，尝试更远的飞行。

　　我偎依在老奶奶怀里问她，“小燕子长大会飞走吗？”

　　老人说会，“会离开老燕，飞过一条大河，到温暖的地方过冬，在那个地方筑巢成家，等等过了“八九”春暖花开时再回来”。

　　“那它们的爸爸妈妈会一起走吗？如果他们老了飞不动了怎么办？”我追问到。

　　“会一起走，如果飞不动了就找个暖和的地方藏起来，等它们回来。”老奶奶笑着说。

　　长大后我才知道燕子是候鸟，只有迁徙到南方才能越冬，显然关于老燕的结局，老奶奶是骗我的。了解真相我曾一度骄傲在老奶奶面前炫耀，老燕的结局。却不知老人是在呵护我对美好的期待，更不知终有一天，我会经历雏燕北归后般失去亲人无尽悲伤。

　　等再长大些，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离开了家，十年间从求学到成家，我变成了家里人心里长大后飞走的雏燕，而老奶奶也开始慢慢进入她人生的暮年，在十年的春夏秋冬里，期待着每一次与我的重逢。

　　十年间无论是我在外求学，还是我远赴边疆追求梦想；无论是我回家休假，还是出差路过家门。老人总会准时出现在家门口的坐等石上，或是坐着，或是半靠在上面，用一根老树根做成的拐杖，擎住瘦弱的身躯，倔强的等我回巢。我也曾劝过老人，大可不必这样，但其实在我心里每次看到远处老人的身影，我都会心安，知道为何归往。

　　我曾心存侥幸，以为上天忘记了老人的年龄，或是因为她一生太过辛劳，所以馈赠她以福报，让她屡遭大难都能逢凶化吉，健康长寿。却不曾想，老人在我女儿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降生时，离开了我们，一切都那么突然。她曾信誓旦旦的保证要亲手抱一抱孩子，一向看淡生死的她也曾多次祈求上天在给她多日阳寿。我知道她想看我成家立业，盼我长大为人父母。是上天故意让世人带着遗憾走，许她一个圆满的来世；还是对我们这些漂泊的不肖子孙以惩罚，一切都为时已晚。

　　接到消息时，老人已经到了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回家的路上有多狼狈，只是希望自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老人身边，在她弥留着之际，静静地守候着她，就像她在无数个风雪夜里，守候襁褓中的我一般，但我知道这寸草难报春晖，这只是我多年亏欠老人后的自我安慰罢了。

　　可谁又知，筑路人可以让天堑变坦途，却永远修不通回家的路。

　　老人走了，眼角挂着牵挂泪水，嘴角却又留着微笑，正如她无私的一生抚育了四代儿女，也如她的胸怀豁达的包容守护着整个家族。她，如同一朵随风飘来的蒲公英，落地便怒放成了生命，悄然又美了一路的风景。

　　如果有一种生命的姿态告慰老人，我依然选择在这个最好的年代做一个平凡的人，有悲伤也有遗憾，会黯淡也会灿烂，用汗水洗尽铅华，用泪水诠释真爱，在您曾经的叮嘱和期盼里珍惜芳华，在奋进中绽放！

　　（作者，刘震，2013年西部计划志愿者，曾服务于新疆建设兵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