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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洼山的月光

 

2024-11-12 15:31:00   来源: 中国青年作家报   

  薄云如同面纱,笼罩着秋月。柔和的月光洒落在洮河上,隐约能见河底的泥沙,清轻如水,能覆盖泥沙,清辉如月,能照亮前行的路。

  我搭乘着蓝色的乡镇公交车,摇摇晃晃地上山去。这辆公交车从南站到南屏镇,途经的衙下集镇,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车子经过的路有的是水泥路,有的是颠颠簸簸的石子路,也有被来来往往的车子压得扎实的黄土路,有车子错车而过,能看到车轮碾过时带起的黄土。

  这次,我对走过的路和即将要走的路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大抵是因为上次经过这段路时是晚上九十点钟,所以对这段路的样子看的不太清,只记得两旁稀疏的树木。那天是8月20日,我第一次上山。初到临洮,眼看着进入临洮高速公路收费口,路过一块洮河儿女的石塑,对参与支教工作这一选择初步有了些许实感。

  我们一行人来到甘肃省定西市临洮县参与志愿支教工作,此行多数是西部计划的志愿者,也有参与志愿服务的社会工作者和研究生应届毕业生。如果有一次选择,你会如何度过这两年?或许就像出征仪时歌里唱的那样,到西部去,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到汇合点时,两所支教学校的校长和学区长一行人已经在等我们了。

  席间听主管和他们聊到临洮的教育现状,即将面临的工作,学生,教学,会议……一句句陌生的临洮方言,让我们不得不依靠当地志愿者的简要翻译,这也让我意识到,要用最快的速度去适应新的环境。

  那时的月亮还不似八月十五那么圆。月亮爬上中天,天透着黑,带着祝福和期盼,我们搭乘着宿管的车子去往寺洼山。

  车窗开着,陌生环境的空气带着陌生的味道,路过田地,两旁的玉米叶飒飒作响,似是欢迎,也似对未知生活的喃喃。

  天色不早了,宿管帮我们匆匆搬着行李进驻宿舍。淡黄色的墙漆,铁皮的楼梯,“咔哒”扭开了老式锁,仿佛踏入了20年前的旧梦。拉上厚实的蓝色窗帘,好像亲手给城市和过往画上分隔符,恍恍惚惚不知何时睡去。

  外面的垃圾车播放着《好运来》,喉咙干疼,鼻腔酸痛,鼻息间有些此地特有的烟囱味儿,望着淡黄色的墙壁。原来,我们已经奔波2000多公里,从中南到了西北。

  8月底,各学校忙着准备开学,而最忙乱的应该是转出转入的学生家长。我试图和学生的父母交流让他们在一份文件上写孩子的名字,两人你推我,我推你,那支黑色签字笔在两人手间来回推,最后他们一齐望着我,只顾着憨笑。

  我仔细分辨他们口中学生名字的发音,一点点地指导他们去写自己孩子的名字,在他们两次写下错别字后,我只得自己动手修改。我不知道在此之前的孩子的名字是谁来写,但我想,有的事情是老师可以代劳的,有的事情又如何代劳呢?

  这次我们班一共转入4个学生,看着即将爆满的教室,我和班主任多少都有些无奈。教室的后门被挤占得只能堪堪打开,最后一排甚至需要侧身错过。

  在拥挤的教室里教学三周,除了课本上的内容,老师还能教些什么?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们。

  我们尝试着不断融入学生,感受他们的生活,了解他们的需求。半个多月来,我跟学生同吃同住,陪着他们跑操、学习,然后送他们放学。一时间,我仿佛关联了一种陌生的生活节奏。

  周末,学生都回家了。我们一行支教老师一同吃饭。刘老师惆怅地说:“这里的娃娃们平均身高真的和城市里有很大差距。”端着当地特色的浆水面,酸涩沾满舌尖,我低声回道:“何止身高呢?”

  一次次希冀让别人代劳写下的自己孩子的名字,希望让学生一整天被老师管束在学校,所有看似无奈的希望的背后是忽视,是层层厚云对一些深层的东西的掩盖。

  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开学之后没有上交过一次课后作业,课堂作业也从未完成过。那天课间,我不得不喊来学生询问她的作业情况。我跟她说话,她也只是一味低着头不加回应。

  一次又一次,我和她的交流从未得到回应。面对她的沉默,我内心只有更加无力的沉默。

  矮矮瘦瘦的小女孩,闷着不说话,眼神里全是委屈。她在委屈什么呢?她的沉默之下又是什么呢?我又该如何同她交流呢?

  带着这些未解决的问题,我迎来了中秋节小长假。

  离开镇子,黄土被车轮扬在后面,向前走的车,车上的人,是看不见的。

  回到市里,和朋友逛商场的时候,白炽灯落在干净洁白的瓷砖上,反射的弧光让我有点恍惚,那空气中陌生的味道像是再次浮动在我的鼻腔间。

  我突然想起那天站在操场后面看着班级里学生活动的情景,他们眨着黑亮亮的眼睛,无知无畏地看你一眼,自然而然地笑着,用着习惯的乡音喊闹追逐……不看过去,不思将来,那里黄沙漫天,好像一点点希望都是从昏黄中来的。

  将近一个月的工作中,我们支教老师就像在漫天的黄沙间寻找前路。我们能够学会一千个一万个知识点,能够学着讲清楚一个又一个知识点。但是,我们更清楚的是,这里的学生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

  中秋节当天,我再次回到学校。

  月光洒落,冷冷清清,城镇公交车碾过的黄土和过去看到的沙尘重叠,浮动的风沙好像不停不歇的工作,在每一处细节跃动。

  月光照亮的前方,不只有我,还有在山上的队友,还有运输营养早餐的车,还有32位身披月光不曾停歇的基层教师,大家都在努力去思考,去回答,去解决问题。

  车子停了,我再度拎着行李走向学校。这里的学生需要的不仅仅是知识,而我坚信,我和这里的每一位教师能够带给他们的,也一定不止于知识。

  柔和的月光洒在了我的身上。(西部计划志愿者张文新)

责任编辑:李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