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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大学研支团分享支教故事:“我的讲台我的娃”

 

2023-11-20 08:51:00   来源: 新华日报·交汇点   
  11月9日晚,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区大礼堂内,掌声喧腾。
  “我的讲台我的娃——讲述支教背后的故事”分享会上,讲述的主角是从江西共青城市、新疆石河子市、内蒙古准格尔旗和云南南华县归来的研究生支教团。从第一届的3个人,到如今的累计340人,21年里,东大研究生支教团把最优秀的学子、最宝贵的星星之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祖国西部开展教育帮扶,让“青春之我”深深地融入“青春之中国”。
  按照惯例,分享活动会同步转播到支教地。屏幕那头,一间间明亮的教室里,有孩子因为“一朵云”的推动,萌生了对远方的向往;在东大礼堂内外,同样炽热的灵魂则在默默蕴藉新的接力。
  踏上别具意义的“间隔年”
  站在讲台上,东大第24届研支团江西分队队长、人文学院2023级硕士赵芷含,还没来得及展开分享,就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掌声打断。
  东北女孩赵芷含从沿海小城考到南京,她对家乡教育现状做过一番调研,痛心于教育资源的不均衡对孩子成长发展的制约。“我希望‘我的娃们’也能走出这一座小城,去打开另一个世界。”
  放弃了直接保研,赵芷含把支教当作追寻人生意义的一个阶段。2022年夏天,她从东北出发,在两千公里外等待她的,是江西共青城无比炎热的夏天。
  “空气中都充斥着难以忍受的燥热。”同样难以适应的,还有“辣椒炒辣椒”的赣菜。好在,教育的理想始终如明灯般摇曳心中。得知自己要担任共青城市西湖小学高年级语文老师,赵芷含在备课上下足了功夫。她想尽办法填充课件,每篇课文都被她在旁边填写上各种备注,自带学霸光环的她,一心想把40分钟的课堂安排得满满当当。
  就在赵芷含竭力融入新生活时,与她“天涯共此时”的其余三路队友,也开始了他们的支教之旅。
  在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南华县,东大第24届研支教团团长、云南分队队长,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2023级直博生陶翀新,被一群簇拥着他的少数民族孩子问:“老师,你是从哪里来的?老师,你长得好帅啊!”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东大第24届研支团内蒙古分队队长、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2023级硕士高爽,因为自我介绍时用了“秋高气爽”的成语,被孩子们宠溺地称作“秋气”老师,还为他不断“续番”,创作《“秋气”童话集》;
  在新疆石河子一五〇团,东大第24届研支团新疆分队队长、信息科学与工程学院2023级硕士赵添仕,试着去习惯那终日不息的风声。他告诉孩子们:风,是天地存在的节奏与鼓点,是形塑万物和坚韧心灵的力量……
  对胸怀火焰的这群年轻人来说,青春是丰满的理想,杂糅着骨感的现实。
  “当真正走进课堂,在我急切地输出之后,得到的却是40份错到离谱的卷子。”看到秋季学期期中检测 67分的平均成绩,赵芷含陷入了沉思。
  向当地老师请教后,赵芷含猛然醒悟到,讲台不是老师单向输出的“秀场”,更重要的,是要让学生成为课堂的主人。
  “小眼睛——看老师”“一二三——我安静”,各种指令成为她与孩子们的“课堂暗号”。课件上的背景导入变成了影视作品的小片段,枯燥的组词环节也成了他们最爱的“开火车”。
  同时,面对一群孩子,她谨慎地把握着课堂互动的界限,因为很可能下一秒,这群“皮猴儿”就会吵翻了天。这时她会故作老成,露出严肃的表情,将课堂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坐在台下,听着同学们分享各自的支教岁月,李波的心头涌起一阵骄傲:长江后浪可期,那些值得回眸的岁月,是大家一笔一划,用青春写下的诗行。
  李波是东大第11届研支团江西分队成员、法学院2010级硕士。他忆起自己的“共青城岁月”。那年,汶川地震,作为一名远在江苏的四川人,他充满了无力感——那么,去支教吧!
  共青城位于江西九江德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从上海走出的98名垦荒队员,在这里建成了德安县国营共青综合垦殖场,后又发展为共青社、共青城。“它本身就是一座由志愿队伍建设而成的城市。”李波说。
  2009年的共青城远非后来赵芷含看到的模样。初到共青城,李波刻骨的记忆是“打鼠”。他从电脑里翻出《共青杀鼠记》,读了起来:老鼠来宿舍散步开会,我用了“小李飞刀”,干掉一只领头的;昨晚,又来了好多只,其中一只估计是“右护法”,我们玩到凌晨2点,都没干掉它……
  当地学生评价:李老师太“疯”了!
  怎么疯?启动“魔鬼训练营”,一周做三次语文测验,每次批改80多份试卷,考完了讲,讲完了考,直到知识点内化成学生的“肌肉记忆”。一年后,李波班上的语文成绩蹿升到史无前例的年级第三,而此前,这是一个没有老师愿接手的“差班!”
  然而,盘桓在所有支教学子心头的,有一个永恒的问题——
  支教,是否就是为了上好每一堂课、甚至“卷”出好成绩?
  如果不是,我们到来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一朵“云”,一扇“窗”
  “我想做一名乞丐。”
  当对学生问出“你们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时,赵芷含收到这样一份“无所谓”的答卷。那一刻,“我好像一下子清晰地认识到我来到这里的意义。”她说。
  理想教育的缺失、优质师资的匮乏,构成了教育欠发达地区的短板。
  “南华县的很多孩子都希望留在当地,这里物产丰饶、瓜果新鲜,他们不太有走出去的动力,安逸成为了一种禁锢。”陶翀新不无遗憾。
  2019年,东大第21届研支团新疆分队成员、土木工程学院2020级硕士于路港来到石河子一五〇团时,班上仍有学生会在农忙时被父母喊回家。重视教育的家庭则把孩子转到市里上学,导致团场学校的生源不足,反过来影响了教师队伍的更新。
  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市准格尔旗,日新月异的“煤都”为人们描摹出认知视野外的“另一个西部”。
  去年,准格尔旗GDP超过1300亿元,排在西部地区第二,是不折不扣的经济强县。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该地高考成绩超过600分的学生仅有个位数,不少家长觉得,孩子将来能到煤矿上开个大车就挺知足了。
  东大第14届研支团内蒙古分队队长、土木工程学院2013级硕士许德旺至今记得,他抵达准旗世纪中学时,被该校的一位老师无意中泼了“两盆冷水”:一盆是“我们世纪中学不缺教师”,另一盆是“你真有福气,我们是经济十强县”。
  不过,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比物质上的富庶或贫瘠更重要,它们的名字是“梦想”“视野”和“勇气”。
  “如果只是比拼毅力,我们这些孩子绝不会输给大城市的学生。”夜里闲聊时,和陶翀新一起值班的老师总忍不住慨叹。
  云南南华县民族中学汇集了全县各乡镇最优秀的生源。
  “这些甚至没出过县城的孩子最缺的是机会和视野。”每每看到他们善良淳朴的笑脸,陶翀新就想,“如果说我们的能力尚不足以为他们广泛地提供机会,那么,是否可以尽力地开拓他们的视野?”
  以身为桥,通过与支教学子的联动,东大的学科优势、科研优势被最大限度地转化为教育帮扶优势。
  “把大师讲堂搬进大山”。陶翀新团队和母校配合,请来东大各个学院的院士名家,开展“云上科学桥:探梦之旅”科普志愿服务活动。一年之中,他们把名家教授的科普讲座“带”到了南华县城里的每一所中学,甚至“送”进了距县城五小时车程之外的马街镇,并联动其他三个支教地共同参与。
  在南华县,受制于师资、画材和教师评价机制,班上一半学生竟从没上过美术课。在东大校团委的支持下,陶翀新团队和更多同学一起,发起了“至绘心声”乡镇青少年美育行动,邀请各个院系具有美术特长的同学,为南华县11所乡镇偏远小学 343名小学生开展每周一节的常态化线上美术课。一学期过去,娃娃们从没有最基本的美术概念,到能够独立创作出自己的作品了。
  在与孩子亲密相处的过程中,陶翀新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孩子们对校园之外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
  在这样的情形下,站稳支教的讲台,尤其需要老师们成为一双眼、一扇窗、一朵云。
  支教学子在讲台上旁征博引,想要打开“窗外”那个更大的世界。陶翀新会在课堂上读熊培云的《自由在高处》,台下孩子们的眼睛霎时亮晶晶。赵芷含给学生们讲塔拉·韦斯特弗的自传体小说《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书中,一名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少女成长为优秀的历史博士,她也曾怯懦过、崩溃过,但最终凭教育的力量站上了人生的顶峰。赵添仕则从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毁灭”,“侃”到ChatGPT已来,人类何去何从,以及李宗盛歌曲中的汉语之美……
  让赵添仕印象最深的,是他给孩子们放的电影《死亡诗社》。影片讲述了一位立志于用教育理念改变学生,鼓励他们自由成长的故事。望着一双双清澈见底的童眸,他反复问自己:我能成为他们的“吉丁”吗?
  架起跨越云端的“虹桥”
  “你一定要讲一讲武妈妈的故事。”许德旺叮嘱记者。
  武妈妈,名叫武秀江,1963年生,1981年考入内蒙古师范大学生物系,是准格尔旗第九中学的一名教师,也是15年间东大输送到该校的28名支教学子的“妈妈”。
  透过武妈妈这扇窗,“我的讲台我的娃”有了更加动人的镜像故事。那些调皮可爱、等待着被知识浇灌的孩子,是支教学子的“娃”;而这些怀揣教育理想、奔赴西部的新时代学子,又是武妈妈万般守护的“孩子”们。
  许德旺发来一份名单,上面都是武妈妈的“孩子”:翟大伟、宋云燕、赵东卓、舒超洋、刘畅、李校石、王会羽、洪浩、宫汝勃、许德旺、卜昕阳、宋晓东、王维、汤红铃、刘燮、张郁、常成、庄莹、刘瑶、姜琦、张琪琪、华璧辰、陆琪、何祥平、刘彦豪、魏好、朱迪、秦玥、谭泽宇、黄思宇、高爽、孙述凯……15年间,这些青春之躯接力奔赴,把教育的光芒一点点洒向那片广袤的土地。
  对他们来说,武妈妈就是“我妈妈”,陪伴他们度过想家、生病、失恋、受挫的种种时刻。
  2012年宫汝勃离开准旗时,刻了两枚印章,一蓝一红,红的送给武妈妈,蓝的他自己留着,相约若干年后再相见。他们一直通过书信保持往来:“您给我买的耐克鞋和白袜子,我舍不得穿,一直珍藏着。一听到《鸿雁》这首歌,就想流泪,就想起内蒙古,想起您和九中。”
  南京初冬的傍晚,暮色四合,当车窗外东大校园建筑的轮廓逐渐显影,武秀江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来到南京,在这里见到您的孩子们,您有什么想对东大的学生们说的?”“我的讲台我的娃”分享会上,当高爽把话筒转交给武妈妈时,已经忍不住哽咽。
  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武妈妈作了简短的演讲。
  其实,这一次来南京,武妈妈还怀揣着“取经”的任务。
  她想不明白,孙述凯,一个哲学系学生,怎么能把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讲得那么好?高爽,信息专业的,一听说缺英语老师,立刻报名“我来上”,教学成绩意外地好。他们经常备课到凌晨两点,把一切报酬抛诸脑后。她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学校,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学生?
  步入东大校史馆,一个个引人敬仰的名字扑面而来:罗家伦、李瑞清、竺可桢、童第周、傅抱石、王步高……从这群人身上,武秀江读到了对知识的敬畏、对历史的传承、对文脉的赓续,和流淌于骨子里的“止于至善”的追求。
  东部与西部,共振着梦想和爱的脉搏。还有28封信!今年4月武妈妈退休,她的28个孩子分别给她写了一封“家书”。见字如晤,纸短情长。在家中,武妈妈把信件密密地排成一道弧形,宛若架在云端的一座“虹桥”。
  当沉甸甸的离别,被注入太多的期许,这样的离别,注定是为了更好地相遇。在高校与支教地之间,那根绵密的红线将把他们永远紧紧相牵。(记者 冯圆芳  实习生 张耕瑜)
责任编辑:李彦龙